柳家的宅子很大,尹千寻也很有本事,将主宅之外的所有地方都连成了一个璇玑阵,因此酒如才会被困在林子里一下午。式微倒是很快就从阵法里走了出去,但他破了阵法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找到自家公子,只要找到自家公子,酒姑娘就会平安走出来。后花园里有一个湖,却并不是酒如先时掉进去的那个,这湖水面积也算是广阔,虽然不如从前在姜王宫里的那个玉泊湖,但也很清澈明亮。
酒如漫步在湖岸的草地上,不远处楼阁的灯火星星点点,湖心亭上挂着几盏灯笼,映照在水中,月色皎然,波光粼粼,犹如梦中之境。
酒如脚步一顿。
前面湖岸上,有人。
她嘴角一僵,下意识地就想转身离去,却听得背后遥遥的一声——
“月色这样好,有人竟不知珍惜,来都来了,却要走。”
酒如僵硬地转回去,向前走了几步,停顿一下,再走了几步,终于放开步子行至男子身侧,慢慢地坐下来,干涩地打着招呼:“这么晚还不睡啊。”
“你不也没睡么。”晏成蹊淡淡道。
酒如觉得这样的搭讪方式实在没有营养,正绞尽脑汁地想应该说些什么话题才好,晏成蹊却在她开口之前用扇子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道:“别想些有的没的,如此夜色,辜负了那就可惜。”
酒如揉着脑袋,闷闷地“哦”了一句。
女子沐浴完,原本是想要上/床歇息的,因此一头柔亮的青丝皆披于脑后,仅在接近发尾处用一根紫色的发带松松地绑了一绑,看上去很是闲适柔美。晏成蹊曾经许多次在夜里看过她的模样,总觉得她还是个小姑娘,却第一次觉得,她这一身松松垮垮的打扮,一头青丝倾泻下来,几缕鬓发垂在耳边,衬着极美的容貌,眉眼间含着些倦意,倒显出几分成熟女子的风韵来。
酒如被晏成蹊那样看着,他始终不说话,她放在身侧的左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裙子。
“喂。”
见她有些恼了,晏成蹊弯了弯唇角,一手抚上她的头发,仍旧垂眸望着她:“看看你。”
“说什么呢。”酒如一巴掌拍掉他的手,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然后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和尹千寻谈了些什么呢?”
“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晏成蹊笑笑,“我倒是很惊讶,你能这么快找过来。”
酒如得意地扬起下巴:“我当然——”话音一顿,笑脸顿时消失,“你早就知道我会跟过来?”
晏成蹊望向湖面,唇角仍旧衔着笑意。
这就是承认了。酒如咬牙切齿:“你知道我会跟来还丢我一个人在茶馆。要不是我机智地掉进湖里,你估计到现在还没找到我。”见晏成蹊仍旧不说话,她站起来便要走,却因为心急没站稳,被脚下的长衫绊住,险些向前摔倒,腰间却陡然被一只手臂勾住,她用力一挣,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反湖里栽去,晏成蹊微微愕然,勾住她的手臂不自觉地就转了个弯,将她往自己这边带过来,重心一下子不稳,二人便望晏成蹊的方向倒了下去。
好在有晏成蹊在下边垫了垫,酒如没摔着,但她一下子扑在了晏成蹊身上,手下意识地撑住他的肩膀,鼻尖碰上了他的鼻尖。
女子温软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晏成蹊心中微动,一手仍旧揽着她的腰,发带脱散,柔软的发丝从酒如背上倾泻下来,落在晏成蹊身上、颈间、面颊,微痒。酒如身上独有的一股少女的清香钻入鼻端,混合着沐浴后的芬芳,他感觉到身上女子迅速加快的心跳,晏成蹊眸色不由得深了深。
望着男子近在咫尺的面庞,酒如微微睁大了眼睛,鼻尖与鼻尖相触,呼吸相闻,她的目光陡然撞入他的视线里,仿佛一瞬间看见倒映出了那漫天的星河,深邃而宁静。却没能看出来,他的眼中装着的,其实是她的眼眸。
“你……”酒如微微启唇,后面的话却又未能说出口。
晏成蹊望着她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松了松搁在她腰间的手臂,轻声道:“还不下去。”
“啊?”
“下去。”
“……哦。”酒如慢吞吞地爬下去,坐在了他身边的草地上。
晏成蹊坐起来,酒如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委委屈屈地道了个歉:“对不起。”
晏成蹊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存留着女子身上温温软软的触感,淡淡道:“没关系。”
二人在湖边坐了一会儿,酒如心里想着事情,没讲话,晏成蹊望着湖面,面上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沉默了半晌。
湖心亭上的灯笼在湖风中微微摇摆,亭子中央摆着一把琴,只可惜无人弹奏,周围的湖面波光跳跃,再往外便是漆黑的湖水,草地上没有灯光,夜深了,远处廊阁厢房的灯也渐渐地熄灭,仅余长廊间几盏琉璃灯仍旧昏昏地亮着。
酒如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地上,远远地望着头顶浩瀚星空。
“你今天见过尹千寻了。”坐在她旁边的晏成蹊开口道,“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酒如歪了歪脑袋:“你指的是哪方面?”
“你看到了哪方面?”
“唔……”酒如思考了一会儿,“长得不错,是个清俊公子。”
晏成蹊默了一默,十分耐心地道:“还有呢?”
“还有……”酒如想了想,“谈吐不凡,说话的逻辑和你差不多。”
晏成蹊转头望向她:“那是好还是不好?”
“你想想你自己讲话不就知道了么。”酒如来了兴致,认真地瞧着他,“你有没有听过‘冰山原则’,意思就是讲话像冰山一样,只有八分之一显露在水面上,另外八分之七在水下,总让人捉摸不透,含蓄模糊得紧。这说的不就是你们俩么,讲话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剩下的非得要人家去琢磨,情绪也不表达清楚,就是乐的让人去猜。”
晏成蹊侧过身子,一手屈起搁在草地上,撑住脑袋,一手搁在酒如身侧,挑了挑眉:“看来你是不满得很。”
酒如摇摇头:“并非不满,只是觉得这样有些累。”
不仅是晏成蹊和尹千寻,夏婴也是这样讲话的,就连从前她在王宫里看见的父王那些如夫人们说话也带些这般的腔调,酒如觉得,这大抵是身处高位的人们的一种通病。因为常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各种利益纠葛争斗,对于那些站在权利中心的人来说,就算不想与别人争,别人也会来和你争,勾心斗角的在所难免,因此习惯在敌人面前或者是不太熟悉和不信任的人面前,将自己的意图隐藏起来,让人找不到自己的欲望,瞧不清自己的情绪,也就寻不出自己的弱点。就连酒如自己也是这样,从前在姜王宫里,晓得远离是非,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太过表露,只不过和肖沛在山谷里那一个月的时间让她迅速转换角色,完全不晓得伪装为何物。然而,若是自己熟悉且信任的人,原本是可以把话都讲明白,但由于生存环境太过相似,互相已经习惯了那种说一半留一半的逻辑,那么说一半就和全说完没什么分别,也就不必说得太明白,大家都心知肚明。正如酒如之于小白,倘若那是一只陌生的蛇,它对着她吐信子瞪眼睛,酒如绝对明哲保身撒腿就跑,但小白和她相处了这么久,它只要摇摇尾巴,酒如就知道它想要吃烧鸡,这是一样的道理。
晏成蹊看了她一会儿,眼中含着笑意:“还有呢?”
“还有?”酒如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自己对尹千寻的看法,略略思量,道,“还有……我觉得,他是个好人,但是,有点危险。”
眸中一抹幽光闪过,晏成蹊微微挑起眉:“怎么说?”
“打个比方,倘若赵姜两国仍旧是当年那般水火不容的状况,我若是见到你,也会觉得你是个好人,但有些危险。而眼下我同你在一块儿,尹千寻是齐国人,心中盘算的东西又对赵国,甚至赵姜两国不利,那么,就算他是个好人,我也会觉得他很危险。”
“那你说,”晏成蹊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酒如的目光深邃而略带凝重,却令人看不懂他的心思,“他在盘算着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日更俺发上来鸟hhhhh!!!
俺在看的几本书竟然同时开始虐,劳资的小心脏承受不住,简直想把自己书里的男主和女主都一百遍掉@_@
☆、七弦琴无心弹,前路看尽八年欢
从湖边回到房间后,酒如趴在床上想了很久。
晏成蹊的那个问题,她没有答上来。
尹千寻在盘算着什么呢?
她不知道。
但是,晏成蹊问那个问题的时候,落在她眸中的那种眼神,仿佛是已经洞悉一切,而这一切似乎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般。
这让她有些不好的预感。
此番见到尹千寻,和小时候相比,变化不可谓不大。儿时的尹千寻,要更加锋芒毕露一些,毕竟身为世子,他没什么好顾忌的。而现在,在她从水里面爬上岸,见到尹千寻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深不可测。尹千寻这个人,天生一双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扬,很是勾人,神情言语间不经意便自带三分笑意,又喜着白衣,乍一看去很是和善清贵。然而,再往深处看,便是精心沉凝的算计与谋略,他眸中那种藏在笑意之下幽深的黑,落在酒如的眼里,仿佛是在看猎物一般志在必得的眼神,让酒如下意识地觉得不太舒服,此人决计不能太过接近。而再往深处,则是如冰天雪地一般的——冷。仿佛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肝,世间万物皆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冷冷地睥睨着天下王侯,一切皆不在乎,一切皆是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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