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除了罗太后与罗贵妃,皇上还肯听第三个人的话,那这第三个人定是非服侍了他一辈子的高玉旺莫属,所以高玉旺的话,他多少听了几分进去,皱眉怒声道:“朕如今只恨不能一掌拍死了那小子,能强忍着留他一条小命已是朕的极限,你还要朕多抬举他?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高玉旺一脸的小心翼翼:“若是一开始皇上便没有妥协,让娘娘见那小子,再不然直接在娘娘不知道时,结果了他,也就不会生出今日这番事端了,如今却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儿,不得不继续妥协下去,不然以娘娘的性子,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呢。眼下又正是立太子的关键时期,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上不如就再抬举抬举那小子,给他升两级官再赏些金银财物的,娘娘见了,自然也就明白皇上的心了。”
如今还真成了豆腐掉到灰堆里——吹不得打不得了!
皇上满心的憋屈,想起罗贵妃之前自戕时的决绝,却又无可奈何,到底是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才得到的心爱之人,又如何真舍得她伤害自己?而且再闹下去,事情少不得要被更多人知晓,于宁王也是有害无利……惟有越发后悔早年没有趁凌孟祈还小时,让他直接“夭亡”,永绝后患了!
正不是滋味儿,施指挥使回来了,行礼后禀道:“臣方才仔细问过了,七月里的确有一批暗卫奉命出了一趟京城,却再没有回来……”
一语未了,皇上已是大怒:“竟还有这样的事,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没有朕的旨意便擅自出京的!真是反了天了,连朕的暗卫里他们都能伸进手来了,以后朕岂非连睡觉都不敢闭眼睛了,给朕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你这个暗卫统领又是怎么当的!”
皇上的暗卫自来都只听皇上一个人号令,没有皇上的旨意,谁也不能擅自行动,如今自己的暗卫统领却告诉自己,有人背着自己擅自行动过了,偏还与罗贵妃指责自己之事合上了,也就难怪皇上会气成这样,这不仅仅是坐实了他的罪名,更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在告诉他,他的四周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被自己经营得铁桶一般,他的臣下们也并不如他想象的那样对他忠心不二,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施指挥使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那批出京的人虽隶属于臣名下的暗卫,严格意义上来说,却已不归臣管辖了,他们奉的,是宁王殿下的命令……”
“不管他们奉的谁的命令,只要不是朕的,统统都该杀……宁王殿下?你是说恒儿?”皇上的怒气生生被堵在了喉间。
怎么会是恒儿呢,他与姓凌的小子八竿子都打不着,为何非要这般大费周章的置其于死地,难道……皇上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心里的疑问瞬间都豁然开朗起来,定是恒儿已知道了当年的事,容不下那个小子的存在,才会非要取他的命;而除了自己,也就只有恒儿手下还有一百暗卫了,还是几年前自己心疼他特意拨给他的。
皇上心里霎时不知是何滋味,好半晌方摆手向施指挥使道:“你先退下!”
待后者离开后,又过了半晌,才满脸阴沉的向高玉旺道:“传朕旨意,擢锦衣卫从四品佥事凌孟祈为正四品同知,钦此!”
☆、第三十八回 投名状
“传朕旨意,擢锦衣卫从四品佥事凌孟祈为正四品同知,赏黄金一千两,钦此!”
皇上此言一出,高玉旺先是一惊,不明白皇上何以方才还恨凌孟祈恨得要死,转眼就升了他的官,但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皇上爱重贵妃娘娘,他一个勉强可以算做继父的人欲杀姓凌那小子娘娘虽会愤恨,却绝对比不上宁王殿下做弟弟的欲杀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更让娘娘伤心,如今皇上是不背这个黑锅也只能背了,不然娘娘不止会与皇上生隙,指不定还会与宁王殿下生隙,两害相权取其轻,皇上少不得只能强忍恶心与不忿,听从自己的谏言继续抬举姓凌那小子了。
不得不说高玉旺真是皇上肚里的蛔虫,将皇上的心思猜了个*不离十。
皇上的确是打算在罗贵妃面前替宁王背下这个黑锅了,罗贵妃的性子他了解,看似柔弱没主见,实则最是偏执认死理,一旦让她知道此番要杀自己一个儿子的竟是自己另一个儿子,她没准儿会立刻崩溃,还不知道届时会做出什么傻事来,皇上不想冒这个险,更不想让他们母子因此生隙。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皇上不想让宁王知道自己已知道他知道了当年的事,不然以后他们父子之间,罗贵妃与他母子之间还要怎么见面?当年的事毕竟不光彩,不论是作为父母的他们还是作为儿子的宁王,哪怕只是心照不宣,也免不了尴尬,甚至会因此生出隔阂来,这样岂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只是即便心里想得很清楚了,皇上到底不痛快,下旨时的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高玉旺知道他不痛快,也不敢多说,恭敬的应了一声“奴才遵旨!”,便退至殿外,着人去行人司传话拟旨去了。
傍晚,香橼正小心翼翼的劝罗贵妃用晚膳,“……娘娘,您午膳便没用,再不用晚膳,万一饿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我方才亲自去小厨房做了几样娘娘爱吃的小菜,又熬了碧梗粥,娘娘多少还是用一些罢,也尝尝奴婢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罗贵妃却一脸的意兴阑珊:“你放着罢,我真没胃口。”
“可是您这样会有损身体的……”香橼还待再说,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人吃饭的确不香,整好朕也没用晚膳,香橼,你让人再备一副碗筷,朕陪你家娘娘用膳。”
香橼忙俯身行礼,又悄悄觑了一眼罗贵妃,见她也正矮身给皇上行礼,方松了一口气,难得皇上这么快便消了气先来哄娘娘,她真怕娘娘继续端着,皇上终究是皇上,届时真惹恼了他,回头日子不好过的还不是娘娘。
罗贵妃想是也知道这个道理,起身后脸上虽仍没什么笑模样,至少话说得柔和了许多:“都这个时辰了,皇上怎么还没用晚膳,莫不是今儿政事太多?虽说皇上勤政爱民是万民之福,也当爱惜龙体才是,须知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有其他的一切。”
皇上见罗贵妃不再一味的与自己怄气了,声音也越发柔和了:“你既知道只有身体好了才能有其他一切,就该爱惜自己才是,还劝朕呢,以后可不许这样了。”
说话间,香橼已领着人给皇上布好了碗筷,又着人添了几样皇上爱吃的菜来,方恭请皇上与罗贵妃对坐了,用起膳来。
罗贵妃仍是没胃口,不过见皇上胃口还不错的样子,到底还是陪着用了些,及至饭毕漱了口,宫女奉了吃的茶来后,她方没忍住问道:“上午的事,不知皇上可已查出什么眉目了?”
问完,不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虽说心里已有八成认定此番之事是皇上所为,到底还是忍不住抱着两分希望,希望自己真是误会了,不然以后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怎么与皇上相处下去了。
皇上被问得皱了皱眉,才答非所问道:“朕已下旨擢了他为锦衣卫正四品的同知,以后也算是锦衣卫数得上号的人物了,以他这个年纪,做到有实权的正四品,满朝文武他可算是头一份儿了。朕还赏了他黄金千两,他不是快要成亲了吗,有了这千两黄金,他的婚事也足够办得风风光光了,爱妃这下总可以放心了罢?”
罗贵妃哪里想听这个,蹙眉追问道:“臣妾且先代他谢过皇上了,只臣妾更想知道,那要杀他的人到底是谁!”
说着,猛地意识到皇上忽然就升了元哥儿的官,莫不是真是皇上要杀他,如今事发了,怕自己一直与他闹下去,所以在变相的补偿元哥儿?
皇上只看罗贵妃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下虽甚是不悦,也只得道:“朕可以向你保证,事情真不是朕做的,但到底是谁做的,朕也不知道,横竖他也安然回京了,事情就到此为止罢,至多朕答应你,以后不再让他出京公干,便是实在需要他出京时,也暗暗派人保护他,再不让此番之事重演也就是了。”
这番话在皇上看来,已经是自己做了最大的让步最大的妥协,他心里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可听在罗贵妃耳朵里却蛮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只当皇上仍是敢做不敢当,在敷衍自己,霎时又炸了毛,冷笑道:“皇上这话是把臣妾当三岁孩子哄吗,您说事情不是您做的,那便把真正的幕后主使揪出来,让臣妾口服心服啊,可您偏又要说您也不知道是谁做的,这天下还有您想知道而不得的事吗?您这样只会让臣妾越发的看不起您,觉得您身为一国之君,出尔反尔不说,明明做了的事情还不敢承认,您这样的行径若是传了出去,您以后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君无戏言’四个字在满朝文武甚至天下万民眼里,岂非也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儿……啊……”
罗贵妃越来越激动的声音在“啪”的一声脆响之后,戛然而止了,她的人也在一声惨叫之后,摔到了地上去,却是皇上气急到了极点之下,终于没忍住给了她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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