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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白粉姥姥/意迟迟)


  眼里也只看得到宋氏,笑眯眯地道:“回头再把披风给我。”
  “方才不拦我,眼下已穿上身了。”宋氏没好气地道。
  汪仁略有些讪讪,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敦煌那边还没有消息?”
  到敦煌,宋氏就被带着偏了过去,沉吟着:“恐怕还得等上好一段日子才能有回信。”最重要的,就连她也不好兄长究竟会是何反应。这般想着,她的眸光不禁黯淡了两分。汪仁看了个清楚,心中又道糟糕,遂将话头扯到了谢姝宁肚子里的东西身上。
  宋氏就笑了起来,坐在那开始思量着,若是个姑娘,眼睛像爹爹鼻子像娘只怕更好看,如果是个子,像爹多些也更好。
  汪仁在旁认认真真听着,不时颔首“嗯”两声。可其实,他的心思早就已经飞到了另一件事上。
  因皇贵妃的突然之举,原本僵持着的局势陡然间变得动荡而无措。这其中,利弊皆有,但不论是利还是弊,棋手们落子的速度却是各自都开始加快了。他暗自思量着,一直以来京都的局面都由纪鋆掌控着,靖王爷却始终不曾露面,这里头是否还另有隐情?
  马车载着他们行驶了一路,他便也揣测了快一路。
  等到了东城,他才收了心陪着宋氏一同去探望谢姝宁。
  谢姝宁跟燕淮,却叫他们俩吓了一跳,原只是想着既有了喜讯便谴了人先去报个信通传一声,谁知这前脚才派了人过去。后脚他们便自己亲自赶来了。宋氏先问过卓妈妈跟青翡,后便拉了谢姝宁进了内室,起了悄悄话。
  被剩在外头的两个大老爷们便不好再巴巴跟过去听。只得相携进了书房。
  汪仁对燕淮再过不久就要当爹一事,可谓是艳羡不已。没有人知道,他一向都很喜欢孩子,吃得白胖的娃娃,圆滚滚一只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头上扎两根朝天辫,简直叫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欢喜。想要抱进怀里揉两把。但他却一直都不大有孩子缘,一来自己是断不可能有骨肉的,二来大抵是因为他看着便不像个好人。故而娃娃们都害怕亲近他?
  回忆回忆宫里头那些皇子公主,见了他多半也都是避着的。
  八成是那些后妃背地里叮嘱过的……
  他仔细从自己怀里掏出块雪白的帕子来,将燕淮书房里的椅子一一擦拭过一遍,这才施施然落了座。
  燕淮见状。嘴角一抽。委实不知该他什么好,只得提了茶壶扭头问:“既如此,这茶怕是不用沏了?”
  “沏,为何不沏?你连盏茶也舍不得叫我喝?”汪仁头也不抬着话,忽然又从怀里掏出另一块帕子来,依旧是雪白的,干净得令人不敢触碰。他一把抛给燕淮,“喏。壶嘴跟杯子都仔细擦上两遍。”
  燕淮权当没听见,随手接了帕子往桌上一搁。兀自沏了盏茶递过去,“就这么喝吧。”
  汪仁森然看他一眼,徐徐道:“本座自己擦。”话毕,他霍然起身大步朝着桌边而去,不知怎地又掏出了一块帕子来,挑了只茶杯仔仔细细擦拭起来。他带了一叠的帕子,就是这般用的。
  燕淮却觉得眼前这一幕着实叫人看不下去,无奈地闭了闭眼,低声道:“靖王入京了。”
  “哦?”汪仁正重重擦拭着茶壶嘴,“是哪得来的消息?”
  燕淮摩挲着笔架上的一支紫檀羊毫,掩眸低语:“几个时辰前,他才刚刚来过一趟。”
  汪仁一怔,停下了手中动作,正色道:“靖王,先前就在府里?”
  “是。”燕淮抬眼看了看他,索性也不瞒着,将来龙去脉都了一通。汪仁听完,却是头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情,随即冷笑了两声,“他倒是够不要脸的。”骂了句,他才侧目看向燕淮,语气沉沉,“这般看来,纪鋆只怕还不知真相。”
  若他已知,靖王便不可能以这样的方式寻上门来。
  何况靖王老谋深算与否暂且不论,他必不会是个傻子,他的举动,多半是用来试探燕淮的。
  有些事,不必明,你知我知大家皆知。
  “用不了几日,自然也就知晓了。”燕淮淡淡道,他熟知纪鋆的手段,自然知道秘辛既已不是秘辛,就瞒不了多久。
  汪仁嘴角扬起一抹略带玩味的笑意,给自己沏了一盏茶轻呷了口润过嗓子,这才道:“你可是早就已经想好了下一步棋?”
  燕淮挑眉轻笑:“非也。”
  “那便是往后三步之内,你都想妥了。”汪仁亦挑起了一道眉。
  燕淮笑而不语,慢吞吞站直了身子,从暗格中取出一物来掷给汪仁。
  汪仁接了低头一看,是只的青瓷瓶,轻轻一晃,便发出阵玉珠滚动的清脆声响。一粒两粒三粒,拢共只有三粒。
  “里头装着的是何物?”
  “解药。”
 
  第445章 清算

  入秋后,这天便一日比一日冷了下去。☆☆[眼瞧着隆冬就已近在咫尺,却到底还剩下些光景在。肃方帝病倒后,便没有再起来过,那口气却吊着,死死地吊着,也不知能吊到何时。然而京都的这天,便如肃方帝的呼吸声一般,日益沉重短促。
  当燕淮手中的那三枚解药,只剩下最后一粒时,肃方帝残喘的这一口气,也终于几要消亡。
  这已是靖王入京后的第三日。
  三天前,他孤身提前入京,先来见过燕淮,后才去见了纪鋆。他来前并不曾给纪鋆递过半分口信,纪鋆见着了人,不由得微怔,半响不知该如何应对。父子二人会面之后,只稍稍提了几句靖王何时入京,便先让靖王下去歇着了。他素来喜睡,见了床便不大肯起来,结果这一躺下,就足足躺了近两日,睡了个天昏地暗。
  纪鋆私下里琢磨着,是不是京里的局面,终于叫他看不下去了,这才亲自北上来找自己,又或是这里头还有什么自己不清楚不知道的事在?纪鋆在靖王的几个儿子里,最得他器重,也最有本事,靖王府的一应事宜,早前便也都分派到了他手中,全由他自己打理着。他野心勃勃,却并不十分莽撞,不论大小事务,均处理得十分得宜。
  故而这么长久以来,靖王对他都是满意的。
  这一点,纪鋆自己心中更是明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娶了白家的姑娘。但他一直都不能肯定。父王心底里究竟都在想些什么。即便自他回府已有数年,这些年里,他呆在父王身边的日子。委实不算短暂,但是父王的心思,他这做儿子的却是永远也猜不透。
  靖王并非喜怒无常之辈,可他心思诡谲多变,不能以常人之举拿来肆意揣测。暗中猜了几回,回回都错得一塌糊涂后,纪鋆索性连猜也不大猜了。毕竟就连跟了靖王大半辈子的幕僚陈庶。也从不敢胡乱猜测靖王的心思。
  ——父王是个怪人。
  这一点,纪鋆许多年前便已经知晓。
  然而这一次,事已至此。他突然入京又是为的什么?难不成是不放心自己?
  纪鋆站在厢房门口,一站就是大半个时辰。天地间静得只有风声,猎猎回响在耳畔,似风中有旗。罡风吹拂。战鼓将起。他阖上了眼,背靠在廊柱上,思量片刻,蓦地站直了身子袖手便往庑廊外去。
  头顶上的天那样得蓝,红日白云,像一幅画。岁月静好,不过如是。但画中的人,早就该变上一变了。
  靖王犹自埋头睡在锦被中。纪鋆已暗中见过白老爷子,下了一盘棋。论白家的辈分。纪鋆还得管白老爷子称上一声祖父。然他们之间却绝没有这般称呼的道理,白老爷子对纪鋆,向来青眼有加。他们都认定,这天下终有一日会是他的。至于白家,则会成为历史上最有名望的世族。
  一日欲壑难填,永生便都难填……
  棋下至半途,纪鋆停了手,看向白老爷子,正色道:“就明日吧。”
  白老爷子“啪嗒”落下一子,抚须颔首,应了一声好。身为执棋的手,到了要落子的时候,他从不犹豫。漫漫一生,便如棋局,必挑了于自己最有利的路走,方才能走到最后,方才能大胜一回。
  白老爷子捏着棋子的那只手,富态且保养得宜。
  他看着也只像是个生活富贵的寻常老翁,须发花白,面色红润,嘴角生得便微微上扬,天生含笑。但他骨子里潜藏着的东西,却同他表露给世人看的这一面截然不同。
  若他一开始便不知纪鋆的心思,便也就罢了。偏生他知道了,这一知道,自然就省不得要仔细盘算一番。东宫里住着的太子殿下,是他的外孙,身上也流着白家的血,他的血。可不管他怎么算,两条路摆在跟前,都应该走更为容易的那一条。
  一旦他做出了选择,站在太子身侧,那就势必站在了纪鋆的对立面。
  一个是年幼的太子,需借助白家来站稳脚跟;一个是正值青壮年,野心勃勃的靖王世子……
  白老爷子望着棋局,暗自长吁了一口气。
  将女儿跟外孙当成弃子,直接舍弃,他可曾犹豫?
  自然是没有。
  他虽是白家的人,有时候却更像是个商人,唯利是图的商贾。
  舍了艰险的道路,选了更为容易快捷的路,实乃人之常情,怨不得他。他深知,自己只是选了一条最聪明的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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