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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白粉姥姥/意迟迟)


  “他方才说了些胡话。”燕淮叹口气,将云詹先生的呓语说了一遍。终究是呓语,那两句话,他亦不知真假。只是听见了,便似乎忘不掉了。
  谢姝宁大吃了一惊,迟疑着揣测道:“难不成师父的心结,便同此事有关?”
  否则,他又怎会连迷蒙中都记挂着这些,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人身后的窗子,开了半扇,有风徐徐吹进来,带着些微凉意。
  谢姝宁镇定了些。这等时候,燕淮只会比她心乱,若连她也跟着乱。哪里能行。
  她握住燕淮的手,握得紧紧的,轻声却坚定地问:“你心中可有话要问他?”
  燕淮看着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开口。
  “若有,便找。”
  燕淮一怔,眼神从疑惑变作明澈。他说:“没有。”言罢,他忽而一笑。换做了谢姝宁平日熟悉的模样,道:“但我的确想知道,昔年母亲倾慕过的人,是何风采。”
  他原本羞于提她。怨她不够自重,怨她识人不清,怨她一直瞒着自己……
  然而有了谢姝宁后,他再回首去想昔年那桩事,似乎看到的东西便不一样了些。
  母亲当年,也不过十五六,自小又是天真烂漫,敢爱敢恨的性子,也许。她只是遇见了一个想要托付终身的人。
  她有错,可她到底也拼死留下了他,给了他一条命。
  若不然。世上没有燕淮,他也不会遇见谢姝宁。
  于黑暗之中,得见光明……若无她,他不知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也许,胸腔里的那颗心会一日日变冷,变作石头。又变成灰烬。
  也许,找到了那个人。他就能够释怀,对母亲释怀,对自己释怀。
  他坐直了身子,轻声道:“我去见吉祥。”
  谢姝宁道好,为他仔细理了理微乱的下摆,送他出的门。
  若将云詹先生跟当年那件事结合起来,许多原本想不通关窍,找不到线索的事,便都迎刃而解了。
  那一年,庆隆帝还在位,肃方帝也还只是端王爷,许多人,都还在京都未曾远行。
  云詹先生口中的王爷,只要一一排查下去,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封了王的,拢共也不过那么几个。吉祥得了令,应声而去。小七在云詹先生守了一日,云詹先生却一直昏睡着,偶尔喃喃几句,也只是含糊不清的话。
  直至云归鹤醒来,云詹先生都未再说出类似那样的话来。
  也许,这就是天意。
  这天夜里,云归鹤重新陪侍在了云詹先生身旁。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灯火并不甚明亮。云归鹤手里却还捧了一册书,胡乱翻着,倒也没看进眼里去。突然,云詹先生咳嗽了两声,悠悠醒转。云归鹤大喜,赶忙沏了一盏茶送到他嘴边。
  半盏茶下去,云詹先生有了些许精神,他艰难地吐着字,低低道:“去取纸笔来。”
  云归鹤诧异,比划着不许。
  云詹先生虚弱地摆摆手,“只管去。”
  固执的老头子,说一不二。
  云归鹤没了法子,只得拿了纸笔来。
  时已三更,万籁俱寂。
  云詹先生要他扶了自己起来,研墨写信。云归鹤不解,说要自己代笔,先生却抵死不从,一定要亲笔书就。然而他手上无力,一支笔也重如千斤,一封并不长的信,竟是写了许久,写到最后,他蓦地老泪纵横,丢开了笔连道,“都是我自作聪明……”
  云归鹤听不明白,默不作声地又顺着他的话扶了他回床躺下。云詹先生就抓住了他的手,道:“瞒了众人,悄悄地把信送出去。”
  病恹恹的老人,这一刻却抓得极重。
  云归鹤忙点头应下。
  云詹先生再三叮咛后,阖上了眼。
  翌日,他便没有再醒过来。
  云詹先生天色将明时,去了。最后的命令,就成了遗命,云归鹤悲戚之中,遵循他的意思,悄悄将信送了出去。
  这封信,是送给靖王的。
  而在靖王尚未收到信件之前,燕淮跟纪鋆已先后收到了各自的消息。
  吉祥反复查探过,最终来禀,“全能对上的,只有一人,而且其麾下,曾有一幕僚名为远詹,本姓云。”
  “是谁?”燕淮按在桌沿上的手,微微收了收。
  吉祥道:“是十九年前,去了南边的靖王。”
  “靖王的母妃,出身赵氏。”
  “其人爱听戏。”
 
  第441章 对峙

  吉祥的声音,分明是熟悉的,这一刻落在燕淮耳畔,却显得分外陌生。
  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楚听得明白,可那些话却仿佛离他极远,遥远得永不可及。知道了想知道的,得到的想得到的,可他心里头却突然变得空荡荡的,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更为空旷。
  风从窗棂缝隙拼命地往里钻,拂过他的心口,里头没有半点回声,除了空还是空,一片虚无。
  燕淮按在桌沿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彻底垂了下来,无力地垂在了身侧。
  吉祥言罢,未再出声,只静候在一旁。气氛一时冷寂,吉祥悄悄看他两眼,似有意相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到底只是张了张嘴,不曾说话。
  良久,燕淮终于开了口,淡淡地道:“知道了。”
  短短三个字,却似乎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吉祥应了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书房里骤然便只剩下了燕淮一人,一扇半开的窗,几张摊在书案上的纸,上头满记关于靖王的事。踟蹰着,燕淮修长的手指,仍搭在了其中一张纸上。可过得许久,他都没有将其拿起。
  脑子里灌满了乱七八糟的念头,纷纷杂杂,令他手足无措。
  他的视线,落在了窗外,秋日的天,已渐渐不如盛夏时节的明亮耀眼,随着时日渐凉,隐现萧瑟之意,连天空上的那抹蓝。也似乎晦暗了些。他忽然想起了大漠上空的天,永远蓝得不像话,像块琉璃瓦。干净得纤尘不染。
  七师兄不下一次同他说过,这日子唯一叫人开怀的,大抵也就只有这天光云影了。
  思及此,燕淮的眉眼,情不自禁地弯了弯。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色再次沉了下来。他亦记得,曾有人笑言他同七师兄生得颇有几分相像。彼时他们还因此高兴不已。认定这是缘分。可当初说出那些话的人,有哪一个能想到。他们兴许真的是血脉相连的手足至亲?
  他们不知道,他亦不知。
  可靖王知不知,七师兄又是否知情?
  他蓦地再不敢肯定。
  漏沙簌簌响在耳边,燕淮孤身一人在书房里枯坐了很久。
  与此同时。同在东城一隅的纪鋆手中,同样拿到了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那一日云詹先生见到他时,一闪而过的古怪神色,逃不过燕淮的眼睛,自然也逃不过他的。
  故而离开后,他立即就派人暗中查起了云詹先生。
  但真正叫他不得不查的,却是因为云詹先生的姓名。纪鋆同靖王身边的幕僚陈庶交情颇深,早年的事也陆陆续续从陈庶口中探听过些。云詹其人,他分明没有见过。知道名字后,却莫名觉得很有几分熟悉。思来想去,念着云詹先生的年岁。他不由得便想起了陈庶来。
  若他曾听说过这个名字,应当便是出自陈庶之口。于是他亲自修书一封于陈庶一探究竟,同时另打发了在京里探听起了云詹先生。顺带着,他还仔细调查了一番谢姝宁。
  云詹先生素来低调不显眼,在因病住入北城之前,亦一直都居于宋氏在平郊的田庄。并没有什么异样。
  纪鋆在京里得到的关于云詹先生的消息,只知他是谢姝宁的西席。
  这么点事。根本不中看更不中用。他只听了须臾,便追问了句:“可还有旁的?”下属垂首说无,他便撇去此事不再听下去,只让人细细回禀谢姝宁的事。
  从延陵宋家,到京都北城的谢家,再到现如今他们跟汪仁的交好,她跟燕淮的亲事,一桩不落,他全仔细听了一回。听罢就笑,道:“果真是十一会倾心的人……”
  笑着说完,他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因等着陈庶的回信,手头的事,又还有更为重要的需要他去安置,所以很快,纪鋆便没有再将心思耗费在这些事上。他依旧在京都暗中走动,原本还只有个雏形的蛛网,亦渐渐完备,成了一张巨大又缜密的网,将众人网罗在其中,由他操纵。
  他十分乐在其中。
  宫里头却也是风云变幻。
  汪仁前脚送了莎曼跟舒砚母子俩入宫面见皇贵妃,后脚便叮咛起了小润子,固然面上端得一副漫不经心,可他说话时的语气却是沉沉的。小润子跟着他长大,敬他若父,自然也听得郑重。
  秋风扫过殿前落花,四下寂静无声,只有汪仁的声音,在风声中一句比一句来得深沉。
  他遥遥指了太和殿的方向给小润子看,神色漫然地道:“事已至此,剩下的那些,你便只在一旁看看便成,不必再插手。左右成与不成,都没有自个儿的命重要。”说着,他嗤笑了声,“费再多的心,也轮不到你我坐上那张椅子,何必自讨苦吃。事成了,内廷依旧还是这个内廷;事败了,内廷也依旧还在掌中。闲来无事,趟趟浑水,那是乐子,如今再往浑水里栽,却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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