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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 (白粉姥姥/意迟迟)


鸽子的事,谢姝宁心知肚明,吉祥既想杀她,那么拦截她的信,也一点不叫人奇怪。真正叫她觉得出人意料的是,燕淮竟自发将信交给了她。
她也已经明言让燕淮约束好手下,他不回应,那她也只当自己没说过,回头叫图兰几个加强戒备便是。
至于吉祥,寻到了合适的机会,她可不会放手。
俩人皆不再谈信的事,燕淮便开始迈步往外走。
走至门边,手方触及门扉,谢姝宁猛地将他喊住:“世子,不知你外家大娘舅,待你可好?”
燕淮一震,转过身来看她。
谢姝宁却低着头盯着那碗残粥看,并不同他对视。
“我舅舅倒是待我母亲,还有我跟哥哥极好。”她低头说着,恍若自语,但话却又是明明白白在同他说的,“世子的大舅舅,待你同你母亲可好?”
燕淮是万家的外孙,他在万家有几个舅舅,谁都知道,但谢姝宁却直接便点出了大舅舅。
他不由吃了一惊:“八小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谢姝宁慢吞吞扭头来看他,面上无笑:“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一字一顿,她说得极清晰。
燕淮怔怔听着,仿佛昔时在敦煌古城中遇见过的巫女所言。年迈的巫女,手执龟甲,露出贫瘠的牙床上摇摇欲坠的几粒枯牙,用古怪的腔调说着的话,似也是这般没头没尾。
“缘何重要?”他靠在了门上,低声问道。
谢姝宁眼中神色莫测,语气肃然:“若好,那自然一切都好,若不好,一场腥风血雨总是难免的。”
她并未言明这些话的意思,但燕淮却霎时想起了铁血盟内鬼的事,还有大舅舅万几道,数年如一日对他的不喜。
隔着薄薄的白衣,他胸腔里的那颗心剧烈乱颤起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稚龄少女,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人。
谢姝宁亦在看他。
……
次日傍晚,吉祥跟冬至前脚擦着后脚跟,渐次回到了田庄上。
到了酉正时分,燕淮来同云詹先生并谢姝宁辞行。
谢姝宁捧着书抬起头,望着他笑着让玉紫准备庄上的果子送行,燕淮也没推拒,但走时并没有真的带走这些东西,左右谁都知道这些只是客套。
人走后,云詹先生当着谢姝宁的面,便长叹了一声,尾音悠悠长长,叫谢姝宁觉得其音绕梁几日也还未消尽。
白驹过隙,等到那声长叹终于从谢姝宁耳畔消失的时候,她恍然惊觉,不知何时窗外的绿叶成荫已变作了黄叶漫天。
秋日就这样到了。

第222章 沧海

秋雨绵绵下了多日。
这一年的秋天,几乎是在连绵不绝的细细小雨间度过的。天色总是阴沉沉的,不见日光,但枝桠上生着的树叶仍一日赛一日地黄了下去,风一吹,就纷纷扬扬从枝头上飘落。
谢姝宁收拾了东西返程回谢家去,出门后,只见一地黄叶,在马蹄“哒哒”声下烂进了泥土。
燕淮比她早大半个月离开田庄,等到谢姝宁回到位于北城石井胡同的谢家大宅时,燕淮袭爵的消息,也随着南行的燕子,一道传遍了天下。
不足一个月的时间,成国公府的局面已是沧海桑田,同往昔大不相同。
过了几日,谢姝宁去玉茗院见宋氏,想要问一问哥哥谢翊如今身在何处,何时可到京,谁知一进门就听到有人在说成国公府的事。
世子燕淮终究还是接任了成国公的位置,一步步往谢姝宁记忆中的那个人稳稳走去。
她甚至知,自己那一日同燕淮说过的话,究竟是对还是不对。不过自那日后,燕淮便不曾再来联系过他们,田庄上知情的几人,亦对燕淮曾暂住过的事缄口不言,权当从来没有过那样一回事。
唯独云詹先生,在燕淮走后很是沉默了几日,直至谢姝宁即将临行之际,他面上才终于见了几丝喜色,又拉着谢姝宁下了几盘棋。
谢姝宁回回欲言又止,有心想问他为何对燕淮如此在意,却又觉得这般直白地问他不好。人皆有秘密。她亦有,云詹先生既然不想告诉她,论理她便不该问。但她不放心。所以一直在让冬至将云詹先生要他调查的事,提前一步告知她。
可惜的是,直到她回了谢家,冬至那边也并没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云詹先生先是让他查燕淮,见没有异状,消息寥寥便又让他接着查燕淮的生母大万氏,可大万氏死了十几年。能查到的事就更少了,其中能用的,几乎没有。
左不过只是个少时在家得宠的名门娇女。及笄后嫁入了门当户对的成国公府,做了国公夫人。
观其短暂的一生,不过十数年,尚不足双十年华。便撒手人寰。
她自出生以来。便是一路顺风顺水,连一丝波折也无。
听说,成国公府同万家的儿女亲事,是早就定下了的。
两家原就交好,大万氏上无婆母要立规矩,身旁亦没有姑嫂妯娌勾心斗角,下无庶出子女需要教养,前任成国公燕景又是出了名的美男子。风度翩翩。这样的一门婚事,放眼西越。也再难寻出一门好的来。
但大万氏显然没有福气,生燕淮时难产,虽然保住了性命,此后却一直缠。绵病榻,久久不见痊愈,最后更是一命呜呼。
燕家的福,都叫后来的小万氏给享了。
生子一事,可算是大万氏病中唯一的一桩波折。
除此之外,她已经湮没在岁月长河中的人生,丝毫不见曲折波澜,亦不见古怪。
仅凭那些资料而言,大万氏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人,简单到不论是谢姝宁还是云詹先生见了,都觉得未免有些过了。
可冬至甚至连大万氏几岁时摔了一跤,手腕往上三寸左右的位置留了浅色疤痕的事,都查了出来,若有遗漏,也不大可能。
谢姝宁回忆前世,对大万氏更是一点印象也无,只隐约记得很多年后,权倾朝野的燕淮从不提亡母一句,甚至连亡母的祭日也从不出面,连一炷香也从不上,倒是亡父燕景那,不论清明祭日,他一直风雨无阻。
这般想来,似乎也有些不对劲?
云詹先生那边却没有继续再叫冬至往下查,那时,燕淮袭爵的消息,在他们看来,已是十拿九稳。到底是他的生母,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他,可就不妥了。
所以没多久,这件事就这样被掀过不提。
谢姝宁未亲自过问过云詹先生的用意,却也发现在冬至送了消息回来后,他变得很愈发消沉了。
她不由开始疑心云詹先生同燕家,又或是万家有所关联。
然而云詹先生的身份是个谜团,连头都寻不到,即便她想查,也无迹可寻,甚至连云詹这个名字,都是化名。她没有法子,只得偷偷写了信送往敦煌,仔细同舅舅打探。
毕竟最初,就是舅舅将云詹先生师徒二人给送到京都来的。
叫人无奈的是,敦煌和京都两地之间相距甚遥,也不知猴年马月,才会有回信送到她手中。
**
她站在门外,思绪飞扬。
不断有斜斜的雨丝自庑廊外飘进来,守门的丫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打起了帘子。
她一个人未带,孤身进了门,循声往东次间去。
有人在毫不收敛地高声谈笑。
她越走越近,这道声音也就越来越响亮清晰。若谢姝宁没有记错,这该是三夫人蒋氏的声音。她向来同他们家关系不佳,六姑娘谢芷若又从来拿谢姝宁当颗眼中钉,蒋氏也因此见不得他们一家好。
今日怎么会来寻宋氏说笑?
想必不是来显摆的就是故意想要来讥讽一番的。
谢姝宁想得明白,慢悠悠进了里头,恭敬地冲她行了一礼。
蒋氏的说话声一顿,微微侧目朝谢姝宁看了过去。
只数月未见,蒋氏却忽然有了种,许多年都不曾见过谢姝宁的错觉。分明年纪比六姑娘还小,看着却稳重成熟许多。
她方才还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淡了些,嘴角倒还挂着笑,同谢姝宁颔首:“在外头疯玩了一个夏天,阿蛮竟也不曾晒黑。”
谢姝宁垂眸不语。
蒋氏这人。最爱在嘴上占上风。
明明她是去田庄上避暑的,人人也都知道她跟着云詹先生,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并非日日在外头晒太阳,何来的疯玩,何来的晒黑?
说到底,蒋氏不过是想讥她似个村姑,竟能在处处简陋的田庄上一住近一月。
“可不是,好在没有晒黑,否则如六姑娘一样晒成了黑一块白一块。可就不妙了。”宋氏以扇掩嘴,眉眼含笑,朗声说道。
蒋氏听着。嘴角一垮,差点黑了脸。
六姑娘谢芷若打小就喜欢跟谢姝宁比较,如今眼瞧着就要及笄了,也还是不改小时脾性。见谢姝宁从来不用府里众多姑娘份例内的胭脂水粉、头油香膏的。甚至连外头买的也不用。她便起了疑心。
后来知道谢姝宁只用月白亲手调制的东西,不由就嫉妒了,也要自个儿使人调了用。
谁想到,竟把自己弄成了黑一块白一块,活像是个厨房里的烧火丫头,叫人耻笑,生生在屋子里躲到现在,也没见全部白回来。
这是蒋氏的痛处。觉得自家闺女只会丢人,如今被宋氏一提。差点憋不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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