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晚膳,舒穆禄氏亲自来辛夷坞接明亮。“我不走,我要跟姑姑一起住,一起睡觉觉……”小明亮抱住云珠的大腿,表明了自己的意愿。
“你想得倒美。”舒穆禄氏又气又笑地轻捏了下他的包子脸,“你姑姑忙着呢,带你一整天够好了!”
“姑姑以前对明亮好,现在对明亮好,以后也会对明亮好的!”不要以为四岁的小孩好骗哦。
“姑姑要准备大婚了,所以很忙。”舒穆禄氏摸了摸他的小脑瓜子,这么粘他姑姑,以后可怎么办。
“大婚?”小明亮还不懂这个,疑惑地看着云珠,直觉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那姑姑你不要大婚了好不好?”
“浑说什么?!快跟额娘回去,姑姑带你一天很累了,姑姑这么疼你,你怎么可以只顾自己?”
“哦。”小明亮想了一下,“那明亮也要疼姑姑……”跟姑姑依依不舍了一番,约定第二天再来,才乖乖地跟着舒穆禄氏走了。
“姑娘,笔墨已经备好了。”侍墨走了过来禀道。
云珠点了点头,走进书房。黄花梨制侧面浮雕如意纹长形书案摆在正对着院里玉兰林的支窗前,上面笺纸、笔、墨皆已按自己的习惯放好,旁边更放了杯萦着热气的花果茶。她走过去,拿起笔,蘸了蘸墨,用簪花小楷的字体一笔一划地在笺上书写起来,态度出奇的凝肃认真,一张叙述未尽接着第二张……
放下笔,拿起笺纸,云珠从头又浏览了一遍,见墨迹干得差不多了便按顺序放将之进案桌边的小檀木盒子里,盖上盖,扣上铜扣。“侍墨,拿着它。”
“是。”侍墨走上前来,捧起小檀木盒。虽不知姑娘写了什么放进里面,不过姑娘这么神态认真,让她也不由地有些小心郑重起来。
“跟我来。”云珠往正院走去。
李荣保夫妇六月恭领了指婚的旨意,到七月份一边应付族人及往来人家的贺喜添妆,一边开始与内务府、礼部、钦天监等商讨各种宴庆规程礼仪,八月份在神瑞的光环下接受皇家喜庆庄重的初定礼,并举行招待所有不当班的公侯世爵、内大臣、侍卫和二品以上的官员及命妇的定婚宴。九月份好不容易可以歇一下,云珠都躲到什刹海庄园住去了,又要准备皇帝的万寿礼——这可是五十整寿,又逢半百,就算皇帝素行俭省,也不好不大办一次。除了尽臣子之道,这又添了层未来亲家的身份,寿礼更得好生琢磨一番了。原想着十月份可以歇会了吧,明亮又出了天花,好在富察府向来是重规矩的,府里还有庄子铺面都被瓜尔佳及她几个能干的媳妇给治得井井有条,倒也不费什么气力,只从卫生上再稍加整治就是……只精神上还是揪得紧紧的,这万一在云珠大婚前出了什么白事,可就难看了。
现在可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夫妻两个从吟松院回了正院总算是松下了最后的那根弦,相视着笑了笑,今晚应该能睡个安稳觉了。
用完晚膳,夫妻俩端着温热香浓的奶茶慢慢地喝着,一边说起送妆奁到皇子宫中的事,皇帝已下了谕旨,他要亲自在乾西二所给弘历云珠主持大婚典礼,西二所内的所有家具陈设都是新置的。
皇帝难得的慷慨大方令不少人吃惊眼红,却实实在在省了富察家不少事。可他对弘历大婚的重视,处处询问关注,又令承办大婚仪式的内务府、礼部及富察家不敢有丝毫差错……压力又大了许多。
富察一族人丁旺盛,这次送妆奁除了府中有白事及生肖犯冲、相忌的,可是全都出动了,所以这位置人员的安排虽然早早定下,到时也是由内务府设宴款待,可富察家也要随时盯着,免得临时有调动。
上天总是不如人意的,这不,又出了天花传染的事来。
“多罗隆家的两天前托人来说,兴保媳妇跟着孙子一起得了天花,没熬过来,去了……兴保也打击得不轻,因着明亮我没敢跟老爷讲。可到底还得让老爷跟内务府的提一下,将他家的席位减了……”那孙子比明亮还大了几岁呢,她也见过,聪明秀气,珺雅至今没得一儿半女将她这侄子疼的跟自己生似的……哎,云珠还不知道呢,不然也得跟着难受了。
“明日我上呈寿礼找机会跟内务府提一声就是。”李荣保点了点头,叹了一声。多罗隆是他堂叔那一脉的,与他是平辈,为人豪爽热诚,性格上与他三哥马武很是相似,平日往来也算密切,没想到……“兴保那儿,让傅清去看看,他们是同辈兄弟,性子相近,有话也好说开。”
兴保是珺雅的亲哥哥,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一下子妻子儿子全去了……这事搁谁身上也受不了。
这次在京郊地区传开的天花事件,别说平常百姓,只说居住在京城的富察一族,就因此折了两个孩子一个大人,更别提底下的仆役奴才了。
“大姑娘来了。”守在门外的是青岐,见到云珠过来,忙行了个礼问安。
云珠含笑问:“阿玛额娘在里面吗?”
“刚用完膳,在里间说话呢。”蔡嬷嬷和青岫都在里头侍候着呢,青岐笑着打起帘子,云珠点了下头,走了进去。“阿玛,额娘。”
李荣保与瓜尔佳氏停下了说话,笑道:“怎么过来了?”
“女儿也有寿礼要给皇上啊。”云珠俏皮地笑了笑,示意侍墨将小檀木盒子呈上。李荣保狐疑地接过盒子,打开,拿起里面写满了字的笺纸,阅毕,惊喜得站了起来:“上面所言有几成把握?”
“女儿有八成把握,不过还是请皇上让太医们验证一番才是。”反正大清的死囚不少,死前为大清做点贡献也可减少他们些罪孽。
“好,这礼阿玛会另找时机敬呈给皇上。”李荣保肃然应承。
“什么东西让你们父女这么郑重其事的?”瓜尔佳氏有些担心地问。
“放心,是好事。”成功了,福荫天下,就算不成,富察家也担得起这损失。李荣保将笺纸递给瓜尔佳氏,几十年的夫妻,他相信事情不管成与未成瓜尔佳氏都不会出去乱讲。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瓜尔佳氏既喜又忧,女儿能干是好事,可是太过出头她又担心会让人提防陷害。好在云珠福泽深厚,天生凤命,不然她还要怕“慧极必伤”这一说。
“这事儿说来也巧,女儿记得不知在哪本游记或医书上有人提过有人感染了牛痘却很快好起来的事,将玲珑和易芽安排到庄子上做管事媳妇时就顺便让她们帮我打听,想证实一下是不是真的……原也没放心上。这次明亮染上天花,我想起这事,就传她们进府问了一下,果然如此。我想着,咱们擅自查验毕竟不妥,可这又是有利天下苍生的事,便想着借万寿的时机呈报给皇上,让他老人家操心去……”
“正该如此。”李荣保捋须颔首笑道,这种事不可贪其功图其名,否则弄个不好反会为其所累。神瑞过后,皇上的统治才宽缓了不少,天花的事……如今可是皇帝最需要这个的时候,呈与皇帝处置最适宜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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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大礼(上)
历史上的雍正帝登基在位十三年,没办过自己的一次万寿筵宴。雍正四年,诸王文武大臣等以十月三十日恭届万寿圣节合词奏请庆贺,都被他推了,理由一大堆,什么“当日皇考圣诞,未曾每岁行庆贺礼……”也搬出来用。
这位一心扑在政事上的皇帝,不明白上位者绷得太紧的话,臣工也会不好过,压抑太过的结果,是他儿子上位后连皇室宗亲都忍不住要爆发。
如今,历史已经有所改变,他所面对的情况也与历史上的截然不同,朝野上下皇室宗亲对他的态度恭敬缓和,政令畅通,尽管还是觉得“即如皇考慎重武备,每岁巡行边塞,校猎讲武一事,朕年来未一举行”而举办万寿节庆典有些说不过去,可是王公大臣和礼部却不同意,皇帝不再那么严苛,他们也有胆子争上几句了,这天都降下神瑞了,不庆祝说不过去啊,明主圣君是注定的,可也得让天下臣民们也知道,庆贺一番吧?!
雍正尝到了自己统治地位被承认的甜头,也发现了偶尔轻松一下不那么严苛,底下的臣工办起差来也不敷衍贪腐,也想趁机将这种影响扩大,就答应了举办万寿节朝贺筵宴,不过还是下了道谕旨,讲自己临御以来虽时时有励精图治又安海宇之心,却还未有造福于社稷苍生的善政善教,圣德神功还不到际天幡地的程度,然天降祥瑞于大清,是家邦兴隆吉兆,便以万寿节与民共贺,其乐在心不在于形式,外任诸臣不必进京,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要紧,不许指称万寿,建立经坛或聚集梨园,喧哗糜费,滋扰百姓……若有因地方事务应来京陛见者,他会另降谕旨。
——以礼部的意思,今年既是皇帝五十万寿,又有神瑞降临,本该大办、隆重地办……无奈,冰山太难攻克,答应举办已经难得了。
没想到这万寿节还没到呢,京郊就爆出了天花传染病毒,连京城也受了波及……雍正的心情一下子沉了不少,尽管在他的指示下相关部门应变很快,在太医院的协助下做了种种措施,没有引起大规模波动……可也影响到了神瑞所带来的高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