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收养她的是个在酒楼做过厨子的李老头,他教了她不少美味的吃食,也跟她讲过不少吃食方面美容养颜的道理,常用这种上好的没什么“青味”的香菜油,可以让人的脸上保持清爽洁净,不那么油腻也不容易长疙瘩,更有散火消肿毒等作用。八岁的时候收养她的李老头儿病死了,家里的钱早在延医用药时用光了,不得已她才用卖身的钱葬了老头……她一个小女孩无依无靠,就算想去做工找活干别人也不收,能进家风好的大户人家府邸做丫环是最好的选择。
而她的手艺成功地使她被挑到了这府上的大姑娘身边伺候,慢慢地,她凭着自己学到的手艺及吃食上美容养颜的道理得到了乌喇那拉.妮莽衣的看重,升了一等丫环。
这样倍受主子看重又得下人尊重的日子实在比在李老头身边舒服风光多了,当老爷和夫人问她愿不愿意签死契陪大姑娘进宫时,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进宫,会更风光吧?
脑子里漫无边际地想着,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慢,将包子蒸上后,她又做起了翠玉豆糕,这也是姑娘喜欢吃的点心。只要能用上油的,她通通用香菜油,这也是姑娘爱吃她做的菜肴点心的重要原因,其他人虽也用菜籽油,多少却将那“青味”带进菜里,而花生油香虽香,吃惯了菜油的姑娘却说有股子怪味不爱吃……
听到小丫环来报姑娘回来,珊言忙回屋收拾了下自己,才回小厨房亲自端了吃食到主屋,还未进门,就听夏嬷嬷说道:“四阿哥和四福晋少年夫妻,四福晋又色色不差,自然感情和谐,姑娘就是再好,没处过日子便没有恩爱,对男人来说也只是镜花水月,哪能相比。”
“姑娘,夏嬷嬷。”珊言进去,将东西放好,见姑娘坐在玫瑰椅上神色沉郁,珊因也是敛神垂目地,心中有些惴惴地福了下身,“奴婢亲自做了些点心又炖了汤,姑娘要不要用点?”
夏嬷嬷叹了口气,亲自过来将汤端给乌喇那拉妮莽衣,“姑娘图的是将来,说不定是十年、二十年的日子,姑娘可不能耐不住这气。喝点汤吧,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嬷嬷,我都懂,就是这心里不好受。”难道她的一生她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家族为了地位么?她也希望,那个男人能想着看她一眼,能在知道她存在的情况下对她心存期待。
夏嬷嬷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遂又恢复了慈和的模样,叹道:“……姑娘,丢了心的女人在宫中是活不长的。”
活不长……旁边看得清楚的珊因珊言心中一颤,往日她们也没少听夏嬷嬷说过到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地儿要管住自己的心管住自己的嘴,连睡觉都得提着两分心,可她们听是听了,但从没这一刻觉得冷,对夏嬷嬷心中隐隐生了丝恐惧。
姑娘这样的天姿国色四阿哥难道不会喜欢吗,连她们这些在姑娘身边服侍的有时都忍不住要惊艳失神呢。
尤其是珊因,今天去了履亲王府,才发现以前觉得满京城没有哪家姑娘比得上姑娘的想法是多么地可笑,这些受邀参加春禊会的满蒙汉贵女个个气质优雅,端庄的、温婉的、清雅的……即便貌不出众,也必是出身高贵,才艺惊人,何况,还有那么几个容色与自家姑娘是春兰秋菊,难分轩轾。以前与姑娘往来的族亲姐妹、闺阁密友也不过两位收到了花柬,可见自己就如井底之蛙,以前姑娘与闺友相聚听她们称赞哪家贵女还道是客气的夸道,如今真真见了,才知道,她们说的是真的。
可是,也不只她这样啊,乌喇那拉府上的人,从老爷夫人到下面的奴才哪个不如此想?!大家是不是将姑娘的前程想得太好了?
见到四福晋的那一刻,看到她轻描淡写就在各方面稳压了自家姑娘一头,她多少能感受到姑娘的压力。
那样的四福晋,容貌气质难描难绘,她实在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只记得曾见过一位纳喇家的姑娘,用琉璃盘子盛了水,里面放了一朵含苞半绽的白兰花,水湄芳香,雅逸清灵,温润鲜妍……四福晋身上似乎就有那种通透的高贵与清雅。
那种美,不是外表上的美丽装饰就能补足的。
妮莽衣毕竟受过夏嬷嬷几年教导,很快收拾起心情,道:“嬷嬷别担心,我只是觉得气馁,我真的争得过四福晋吗?我觉得我今天设的局似乎被她看破了……乾西二所还有个高氏呢,想来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温热的汤一进腹部,胸口的郁气去了不少,饥饿感顿时上来,她朝珊言笑了笑,开始就着包子吃起来。
“四福晋自然不容易对付,她要是个简单的怎能令皇上还有四阿哥对她这么喜欢?只不过,这后宫最重要的就是‘平衡’,首先皇上和四阿哥就不会让富察家坐大,在后宫一枝独秀。所以,必要时,贵妃娘娘也会站在你这边,高氏苏氏她们你也可化阻力为助力……这后宫争斗向来就不是简单的,能不费劲就扳倒的敌人不是她自己找死就是别人推出来送死,挖坑让你跳。”夏嬷嬷淡淡地说道。心中却再次叹息,皇后娘娘,您选的人真的会成功如您所愿恢复乌喇那拉一族的荣光吗?
教导了乌喇那拉.妮莽衣几年,她还是了解这位姑娘的性子的,勤奋有余灵慧不足,骨子里有种天真的执着,如果不嫁入皇家,她会是个不错的当家主母,规矩手段都不会差,这容貌也能得丈夫欢心,可皇宫那是最不缺美人、最容不得感情用事的地方啊。
只是自己也是后退无路了,除了跟着她进宫,为乌喇那拉一族争到底外,她也没有别的路子可走。
“我知道了。”妮莽衣受教地点了点头:“嬷嬷和珊因回去歇着吧,可别累坏了。我这里有珊言就行了。”
“是。”夏嬷嬷和珊因行礼退下了,她们确实又累又饿,夏嬷嬷还好跟其他贵女的仆妇一起待着说话喝茶吃点心,珊因却是全程跟着乌喇那拉.妮莽衣的,主人不吃的东西她不敢吃,更何况她也没资格吃。
妮莽衣没再说话,用完了膳就让珊言将东西撤了下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她知道父母对她寄望甚深,知道为了培养扶持她乌喇那拉一族付出了很多,可真正让她坚持走到这一步的是四阿哥,是那个俊雅尊贵的男人。
直到今天,她才承认这一点。
让她沮丧的不是今天的风光被四福晋压过,也不是煞费苦心设的局没能成现,而是四阿哥对四福晋的感情,是园中那些贵女嘲笑的目光,仿佛自己是卖弄了半天却没人欣赏的丑角……到头来,一场空。
她不甘心!
命运让她不得不走上这条路,命运让她爱上他,那么她就要争到底,总有一天,她会与他并肩站在一块儿,他和她才是夫妻!他的目光,也只会停留在她身上!
为了这个目标,她需要夏嬷嬷,她需要乌喇那拉一族的势力……
三月中旬,乾西二所,富察.芙灵阿的苏宝柔在例诊中把出喜脉,苏宝柔怀孕三个月,富察.芙灵阿怀孕一个多月。
隔了五年,终于又有了身孕,富察.芙灵阿喜极而泣,而苏宝柔更是面泛红光,一脸地满足,她腹中的胎儿已经三个月了,再小心一段时间这胎就坐稳了,想到女儿现在还时不时受点风寒、闹个肚子,身体看着就比福晋的三胞胎还弱,她就忍不住恨金氏高氏,这次,她一定要好好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两人各怀心思,浑然不察,厅上高氏那灿笑恭喜的脸上,冷冰冰的眼底是扭曲且嫉恨的暗光。珂里叶特.果新同样笑不达眼底,手里的绢帕已被绞得不成形。
云珠高高坐在地屏长榻上,喝着茶,她的耳目早就将她们怀有身孕的事告诉她了,她并不以为意,苏氏生了和安本就有些伤身子,还中过月根草的毒,居然这么快又怀胎……如果她是有意的,那么这个女人就太傻了,再这么几次下去,身子就垮了。
不过也许人家是容易受孕的体质,瞧珂里叶特.果新眼里那深深的羡慕嫉妒……要说弘历到她们俩人屋里的次数差不多,更甚者苏宝柔还有段怀孕的时间没侍寝,可人家是三番两次地怀孕,珂里叶特.果新呢,则次次失望。比起富察.芙灵阿,她更嫉恨苏宝柔吧,人人渴求不得的孩子她得来太容易。
等苏太医将所有人都诊过脉,确定只有这两位受孕,云珠放下茶盏道:“辛苦苏太医了,王进保,带苏太医下去领赏。”
“谢四福晋!奴才告退。”苏太医行了礼跟王进保退了出去。
“好好养胎,我和王爷盼着你们再生两个阿哥。”转头又对其他人道:“富察格格和苏格格如今有了身孕,你们侍候爷要更加尽心。”
“是。”金氏等人眼底这才有了些喜气,福晋的意思可不是让她们这段时间抓紧侍候爷,给爷开枝散叶么。
“高妹妹?”
“啊?”高露微回过神来,“福晋有何吩咐。”
云珠笑了笑,“过了这次选秀乾西二所估计会再迎进一位侧福晋,本来呢,这事早该办的,只是高妹妹身子没养好我也不好让你受折腾。咱们这乾西二所,除了正院就数三进院那儿的金风院和玉露院比较大,是按侧福晋的规格建的,你瞧个日子就选一处搬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