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我君凰。
浑浑噩噩的迷梦里,我看到了萧祐,他在浅笑,温柔的眉眼,温柔的唇角。
我看到他抬起眼来,墨色的眼底全是从未有过的痛意,他几乎是艰难地挤出笑来,气若游丝,“你要嫁他?”
我看到他看着我,眉目似画,眼神却难掩失落,他喃喃的,“连你,连你都要嫁给他……犴”
我那时愚昧,竟然未能听懂——
这个“连你都要嫁给他”,是以“顾欢要嫁给他”,作为前提。
不是别人要骗我,是我太傻,傻到听不懂…杖…
傻到无知。
那一夜,我在根本就不可能出现的连夜的怀里,哭了好久,好久,终于沉沉睡去。
睡梦中,我用手捂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的,用力的。我心中想着,我的初恋,我拼尽力气努力喜欢了八年之久的初恋……
它,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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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身旁果然没有连夜,而是一袭紫衣。
顾朗端坐在轮椅之上,正垂眼看我,那张秀丽无匹的脸孔上面,有关切,更有疼惜。
我猜他是知道什么了。
我想要笑,却没能牵动唇角,苍白无力地朝他看了一眼,我直起身,下了地。
顾朗滑动轮椅跟了上来,我对镜梳洗。
菱镜之中,依稀看到,他薄唇动了几次,却似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说出任何字句。
我在心底默默祈祷,别说,别说啊哥哥,我不需要安慰。
我一个人就好。
那日在正厅议事时,我垂着眼睫,安静得很,而出外寻找连夜时,却以我最为积极。
消息是从刑部尚书崔锲那里得到的,他最善断案,搜罗线索的能力也并不差,不过是一日的工夫,他已查出了蓝衣面具人的身份。
“他来自京城最大的秘密组织——隐门,那日同风史交手的,穿蓝衣,银色面具,该是里面的天隐。善攻击,善幻术,动作敏捷如魅,是他最大特征。若再遭逢,须得提防他的右手,他的武器是淬了毒的银针。”
银针?
我表情漠然,当仁不让地迈了一步出来,“银针也是我的擅长,潜入隐门这事,我来打头阵。”
李老爷子和左安齐齐皱眉,“京城之中有御林军无数,哪里须得风史冒此大险?”
我并不解释,而是转头看向爷爷,目光灼灼,不发一言。
自议事起,爷爷便一直沉默,沉默着凝视我的脸。此刻对视,他眼神复杂,我执拗得很,摆明了不肯改变心意。
他叹了口气,“也罢。李余镇守朝堂,小心异变,左安继续搜寻萧氏逆反的证据,崔锲同我,依旧督促随齐两州赈灾之事。至于隐门……李余你调出一千精兵,随丫头顾朗同去。”
我张嘴要说,爷爷已摆手沉脸,“此事已定,不必再议。”
顾朗喜滋滋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走近前,欢欢喜喜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想要躲,却在触及他那赤诚无比的关切眼神那刻,顿了一顿。
他咧开唇,紧紧握住我的手掌,不肯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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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崔尚书说,隐门位于城东一座废弃酒楼的下面,有地下通道通往他们的秘密邸宅。
我和顾朗想要潜入,势必不能那么明目张胆,因而顾朗挑眉提议用炸药将通道炸开时,我果断地予以了否决。
顾朗撇撇嘴巴,“隐门里都是坏人,死了又有何妨?你就是心太软。”
我抬眼静静看他,静静地说,“连夜极有可能被关在此处,你真想我用炸药炸开?”
他摸了摸鼻子,哼了一声,别过了脸。
我抬起手,御林军士立刻会意,十名御林军在前,先行潜入打探,一人回来汇报,说洞口守卫空虚,那几名看守之人已被除掉,可以放心入内。
我点点头,正要朝前方低洼之处走去,却被顾朗捉住了手。
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掌,却不看我,而是目视前方,拔脚就要和我同进同退。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洞口狭窄,我们得一个一个地来。”
他不肯依,扯紧了我的手执拗得很,不肯松开。
“顾朗。”我开始挣扎,“你这样迟早得误事!”
“那便误吧!”他拧紧了我,不肯松,嘴里语气淡淡,“我怕我一松手,你就不见。”
怎么会?我张嘴就要抗议,他侧过脸来,淡淡看我,秀丽无双的脸孔上面尽是轻蔑,“你想救回连夜就悄悄离开?别以为我是傻子。”
我僵了一僵。
他攥紧我的手,手指微动,滑入我的指缝之间,与我十指相扣。
“误事又能怎样?”他下颌微扬,语气又冷又狂,“有本事,咱俩就死在一块儿!”
我愣了一下,他已冷哼着拖住我的手臂,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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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阴森恐怖,九曲十八绕,也是隐门地道的特点。
每走不了几步,左右两侧就会出现一堵血红色的暗门,跟在我与顾朗身后的那些御林军士,不时会突然惊呼一声,下一秒,就被不知什么东西拖入暗门之内。
暗门开启和关闭的间隙,极其短暂,根本防不胜防,顾朗将我护在怀里,手持一柄利剑,严阵以待地盯着周遭的动向。
可那些暗门后面的神秘之人,他们从未朝我俩下手,而是宛若鬼魅一般地将一个个御林军拽进里面。
暗门喑哑关闭,惨叫声立刻传了出来,如此近距离地听闻这样的动静,我只觉毛骨悚然,手掌撑着顾朗的胸口,我转头喊,“快退,你们退到洞口去!”
与此同时手中银针“嗖嗖”射出,直射每一堵下一秒可能就会开启的门——我想要给他们制造逃跑的时间。
却事与愿违,暗门不再开启,跟随我们进来的那数十名御林军士,依旧纷纷轰然倒地。
我抬眼去看,只见一袭蓝衣银色面具的男人,不知何时,宛若从天而降一般,伫立在我们刚刚走过的一片空地。
天隐?我脸色一变,立时从顾朗怀中挣了出来,他手持利剑,我抄出炸药,准备随时攻击。
蓝衣男人冷冷看我,语气戒备而又不善,“上次饶你一命,作何又来寻死?”
我捏紧银针怒瞪着他的脸,“连夜人在哪里?”
蓝衣人面具覆脸,看不到五官,只看得到一双眼睛森寒如冰,他盯着我,死死地盯着,唇中冷冷嗤了一声说道,“本座那日不已送给了你?”
我凛然冷笑,“你处心积虑制造假象,想要以此来迷惑我们,倒也算是费尽了心思。只可惜,连夜的癖好,不仅仅是爱穿绯衣一点,他从不会在自己身上落下刀疤的印记!”
经刑部尚书崔锲手下的仵作验尸,那具被碎了尸的躯体之上,右臂肘尖位置,有一个极小极小的疤痕,颜色很浅,该是长年累月的刀伤落下的印记。
——我曾见过少年连夜的手臂,光滑无暇,绝对没有那种东西。
被我戳穿了诡计,蓝衣天隐竟然毫无反应,一点儿都不觉得尴尬或者羞耻,他甚至微微扬起下颌,冷冷地道,“想要救他出去,便凭你的本事。”
“正合我意!”我转脸望向顾朗,他朝我点一点头,二人心中默契。
我抬臂一连丢出三颗炸药,“嘭嘭嘭”三声巨响,暗道被炸得晃了几晃,浓烟滚滚而起。
紫色身影略略一闪,顾朗宛若惊鸿一般急速掠出,他一手掩着口鼻,一手则稳持利剑,风驰电掣地朝天隐方才所站的位置扑去。
他扑了空。
果然是扑了空。
我翘起唇,冷笑着,手中携上银针,静等天隐朝我特意站着等他的方位逃来,果然,他一袭蓝衣,银白面具,身子直直扑向此处。
他手中没刀,银针乃是远距离对敌才能充分发挥功效的武器,我毫不犹豫,合身一扑,径直扑入他的怀里,与此同时,一手将指间毒针刺入他的身子,另一条手臂抬起,猛然掀起了他的面具。
【078】和我相爱
面具扯了下来,我看到一张熟稔至极的脸。蔺畋罅晓
眉目如画,墨色的眉,墨色的眼,我握着面具,喃喃地唤。
“萧祐……”
他眼神很冷,和戴着面具时一模一样,撩起眼来,望我一下,当即便重又垂下了眼帘。
——好似扑进他怀里的是陌生人一般乎。
我捏着面具站在原地,一只手依旧保持着将银针推入他胸口的姿势,有些不知所措。
好巧,是不是?
我昨夜刚刚为他哭一场,今日就又相遇,而且,还是以这么匪夷所思的局势冗。
我从未想过蓝衣面具之人竟会是他,即便昨日白天,护城河边,顾朗曾经有过那么过激的一番言语。此时此刻,陡然意识到这么一个事实,我最大的反应不是震惊,而是呆滞。
我有些无法接受在知道他为何将我带回京都的真相之后,紧接着,便知道他真的恨不得连夜去死这一事实。
萧祐……
他本该是多么温润如玉的男子……
我承受不住,更有些狼狈不堪,忍不住便闭了闭眼。
为了对阵天隐,我第一次将银针上淬了毒,而此时此刻,它不偏不倚地,正正刺在萧祐的胸膛里。
他没看我,眼睫低垂,面色很白,唇角渐渐渗出乌黑鲜血的同时,光洁莹润的额头上面,也难以遏制地浮现出了大大的汗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