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手蓦然下垂,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榻上,有个人正背对着她在磨药,她只看到他的背影,却已经知道他是谁,却没有发现他此时正在掉泪,泪水掉在磨好的药粉里,他一边认真地制作着药,一边默默地流泪。他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冰冷,没想到还会掉泪,他自己也觉得,没脸再见人了。
“凤羽,你在这里做什么?”
凤羽不动声色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这才转过身来,露出往常那种令段樱离厌恶的笑容,“在给你做药。本来以为你到了太医署,好歹也是一方老大,应该比以前轻闲很多,没事时赏赏风景闻闻药材就好了,谁知道你竟然还能把自己给累倒了。”
段樱离哦了声,“你,有替我把脉?”
她知道凤羽也是懂得医理的,这时候便小声地问了句。
凤羽点点头,“是过于劳累了而已。”
他将手中的活儿放下,走到她的身边来,“段樱离,你可要照顾好自己,若是你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我是不会放过慕风的。”
段樱离苦笑,“若我将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便会放过慕风吗?”
凤羽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不能替我想一想,半分都不肯。你心里只有别人,慕风,凤青鸾,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总之是没有我。半分都没有。”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埋怨了,不过也就是埋怨一下而已。
段樱离坐了起来,笑道:“我知道,你曾得到过卞連玉半部医书,因此习得一些医术,若我要求你与我一起研制解药,你愿意吗?说起来我们师出同门,而我也只是习得他的一部分医术,如果我们双箭合壁,说不定成功率会大大的增加。”
凤羽笑道:“我没兴趣,况且,我有更重根的事情要做。”
他的无情回绝,本就在段樱离的预料之路,这时也只是微微一笑。
凤羽想了想,道:“最近,不能来看你了,我要出远门一趟。”
“你又想出了什么害人的点子?你这般为了害人而处心积虑,真的只是为了登上高位吗?说实话,你这辈子也算够风光了,你是南诏的三皇子,还曾是太子,又是赫连勃勃的谋师,现在又将整个玉郡握在手中,这任何一件,若是普通男子都难以做到的。”
“一山还比一山高,况且,我最想得到的总是得不到,总要拿什么补偿一下吧?”
段樱离笑意更深沉了,“那你心里,最想得
到的是什么呢?”
凤羽毫不犹豫,将一粒药丸塞到她的口中,“我最想得到的是你。你若一切安好,我自是有所顾忌,这天下百姓便有些好日子过。你若出了事,我便要所有人都给你陪葬。你说这样,是不是说明你在我心中,乃是最重要的。”
段樱离想了想,点点头道:“这只是因为你还没有得到我,你若是得到了我,便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凤羽没有反驳,只是忽然凝重地说,“樱离,等我回来。”
“……嗯。”
她不知道他将要去何处,将要去做何事?可是,她会等他。
她等他,非是为了他,到底为了谁,她不愿承认。
……
凤羽拒绝帮她研制解药,最后一抹希望便也破灭了。
这是卞連玉和虞老头共同研制的毒药,并且是要先服用了卞连玉的毒瘟,再服了虞老头的药,才会造成如此的后果。她的医术本就承自卞連玉,所谓青出了蓝而胜于蓝的事不是没有,只是她原本就是偷学,如何能够够胜于蓝呢?
那天,她拿了一剂丸药,求见慕风。
经过那日,慕风对她极为失望,又觉得她因为吃关玉姬的醋,而拒绝救她,实在也是陷他于不义,毕竟关玉姬是吃了他找来的药才变成如此,她不救关玉姬,便是让他一辈子受心灵的惩罚。他总觉得,她若是真的爱他,总会想出办法来救关玉姬的。
段樱离穿了一袭素净的青缎衣裳,纤纤细腰用同色缎带束住,显得干净利落,如同一朵在清晨刚刚绽开的喇叭花,只是那苍白的面色,还是让慕风的心微微一沉。本来他是冷冷地坐在椅子上,摆出一幅仿若还在生气的样子。这时候却是坐不住了,几步便跨到她的身边来,将她手中的食盒接过来提在自己的手中,“你来便来吧,还提什么膳食?我是皇帝,我还能缺了吃的吗?”
他虽是心疼,话语间却总带着几分别扭。
段樱离笑得轻轻淡淡,“美的你,这食盒是为皇后准备的,我研究好了一剂药,想让皇后服用,只是这药有些副作用,服下后却是两三天都吃不下东西,因此在服药之前,可要吃饱才行,否则哪有力气与病魔做对。”
慕风神色微微一黯,“她哪会吃饭。”
“那她这段时间在吃什么?”
“她——算了,如果你能劝她吃饭,那也是功劳一件。”慕风说着,不由自请地将手往袖子里缩缩,段樱离眼尖,立刻发现异常,诧异将他的胳膊抓起来查看,才发现手腕之处包扎着纱布,但还是有鲜血渗出来,染红了纱布。
“你竟给她服用自己的鲜血……若是有一天,你身上再没有鲜血了,她又该怎样呢?那么便要杀人取血吗?”
她的语气又冷淡起来,心中便有些懊恼,原本是想与他好好相处一些时间的,这又要说僵了。
慕风似乎也害怕说僵,这时候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这不是送药来了吗?或许你马上就会把她治好。”
段樱离笑着坐下,忽然道:“这瓶子里的花倒是很漂亮。”
“是你在狱中结识的那个朋友孟坷,现在她被调来打扫书房,这花便是她采了,插到瓶子里,倒的确是赏心悦目。”
“她啊……”段樱离微感诧异,想到她初识孟坷时的情景,那孟坷的所做所为,实是冰冷无情。这也正是,她虽出言将她从牢狱之灾里解救出来,但却并不与她亲近,二人见面如同陌路,却不料她终究还是有办法,竟到了慕风的身边。
犹豫了下,她还是说,“慕风,那孟坷,是我曾经的救命恩人,但却并不是我的朋友,我当时将她从牢狱之灾里解救出来,不过是为了报恩而已。她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她曾经杀害了自己的娘亲,她……”
“可是,她前日里还冒着被砍头的风险,在我这里告御状呢,说她母亲死得很冤枉,求我给她做主,我已经请了京兆尹去查她家的案子,现在也快要有结果了。”
这时,有人禀告蔡成来了,慕风道:“想必是那件案子有结果了。”
段樱离其实知道这件事的始末,想到当时那孟坷的母亲,其实是死在自己的手中,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忐忑起来。
这时便道:“既然如此,我先走了。皇后服药的事不能耽误。”
慕风疑惑地道:“不听听蔡成的答案吗?”
“不了,圣上若是信得过我,便请让我去见皇后吧。”
慕风点点头,“我当然信得过你。”
说着便叫了人来,带领段樱离去皇后的住所,出门的时候正与蔡成遇到,蔡成看着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段樱离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深,但终究也只是与蔡成点点头,便擦肩而过了。
关玉姬被关在她的寝宫内,窗和门,都用铁条封住,看起来就似是个华丽的牢笼。周围有守卫,却并没有伺候的奴婢,但是每隔几个时辰就会有奴婢过来送东西,吃穿用度依旧延皇后侍遇。
侍卫打开门,让段樱离进入内室,才发现内室也用铁条隔了起来,果然是一个华丽的牢房,段樱离坐了下来,将食盒里的食物拿出来,一一地摆到面前的矮桌上。不一会儿,便听到关玉姬匆匆跑来的脚步声,口路还欢喜地呼唤,“圣上!”
乍然见到的却是段樱离,她明显地失望,尖声道:“段樱离,为什么你要来?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皇后,我是来给你送药的。”
段樱离观察着关玉姬的面容,一段日子不见,她脸上便涂了二斤白粉般的苍白,但是那双俏唇经过鲜血的滋养,却是红得妖冶,衬着她的白衣黑发,倒别有一番美丽。不过在段樱离的眼路,她其实是一具行走的尸体而已,她早就应该死了,她却活着,这种逆天存在的事实,令她产生惧怕。
“送药,什么药?”关玉姬其实已经想到了什么,脸上略带惊喜,“是让我不要变成怪物的药吗??”
她说着坐了下来,她看看矮桌上的饭菜,倒是精致。
“这些菜,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尝尝。”
“你知道,我对这些根本不感兴趣,我看到饭菜就想吐。”关玉姬说着,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又笑道:“你知道吗?每晚,圣上都会来这里,割开自己的手腕,让血流在碗里。你知道鲜血的滋味吗?特别是这个男子,因为想要保住你的性命,而付出自己的鲜血,使你能感受到他对你的深深的爱意,使你能够尝到他的血的味道,你知道,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吗??是从心里,段樱离,我现在才知道,他爱我。”
关玉姬说着,露出胜利的微笑。
在她的眼里,无论如何,段樱离都已经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