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后身后跟着钦天监,洪婵忙道:“太后有何事?奴婢可禀告陛下。”
“钦天监算出,那天煞孤星便居于此处,果然就是段樱离这个妖女!听说今日,皇上还要为她斩杀一百多个无辜的人是吗?”
洪婵只得答道:“回禀太后,今日的确是要杀了那些人,但那些人是……”
太后闻言,恨恨地跺了下自己的拐仗,已经打断洪婵的话,“这个妖女,果然是要害南诏啊!南诏新帝初立,怎能如此动血腥啊!那些人都是无辜的啊!”
她的话音一落,便见段樱离已经从门内出来,向太后施了礼后,淡然道:“太后口中的妖女,指的是否是我?”
“正是!妖女,你害得哀家终日卧病在床,你就是那颗天煞孤星!你是妖女!”
太后被身体病痛折磨的久了,修佛积下的气度和蔼都被消磨光了,此时看着段樱离的目光里仿佛含着毒,恨不得段樱离立刻死在这里。
段樱离缓缓地走到她的面前,“我即是妖女,又怎会同时是天煞孤星?太后,您真是老糊涂了。”
“你——”太后被气得眼前发黑,差点就要昏倒。
段樱离又问那钦天监,“这位大人,是否您对太后说,我乃是天煞孤星?”
她目如寒星,那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但想到自己是太后的人,不该怕这位郡主,又鼓了鼓勇气道:“本来还是有所怀疑,但听说陛下竟然为了郡主要斩杀无辜之人,可见郡主便是那天煞孤星,残害旁人性命,刑克太后之体,使大病久不渝。”
“那些人的死与我何甘?他们杀我不成反被人杀,乃是因果报应。”
“你,你这个妖女!”太后被气得风度全无,冲上来就打了段樱离一个耳光,下手颇重,段樱离的面颊上,马上就出现了五个红指印,不过她一点都不生气,只是抚着自己的脸颊嘲讽地看着太后。
“太后,一块破石头,就做文章至今,一场病,也能够通过钦天监栽到我的身上,我知道你想让我死,可是我偏不死。从小,就有算命大师告诉我,我能够活很长很长时间,你死了化成灰,我还依然傲然天下,太后,你若再不收手,我保管,陛下不会再认您这个母后!”
“你,你——”太后气急,忽然喝道:“来人啊!”
立刻有几个人冲上来道:“太后请吩咐!”
“把这个妖女给哀家抓起来,她不是说自己命长吗?今日哀家就让她认清楚,她的命到底掌握在谁的手中!”
洪婵一听,惊住了,连忙跪下求情,“太后,太后,请太后三思!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哀家不信,如她这样的孤女,死了谁会来替她出头!把洪婵这丫头也抓起来!”
“太后,为何要抓奴婢?”洪婵急问。
“这样,你就不能去给皇上报信了。他现在正忙于带着文武大臣斩杀那无辜的一百二十八个人,哀家便让这段樱离去给那些人陪葬!”
“太后,您执意如此,恐怕陪葬的另有其人,而非樱离。”段樱离依旧镇定,唇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废话少说!给哀家带走!”
段樱离与洪婵被带到了暴室,那里的刑具比较齐全,可不单纯是打板子这样简单了。洪婵道:“太后,您不能如此待郡主,郡主可是陛下最爱的女子,您将她打伤了,只怕陛下是不会原谅您的。”
“天下哪有真正生娘亲气的儿子?”不过洪婵的话,倒真的让她想到了什么,毕竟是凤青鸾最爱的女子,若是被打得满身是血死了,确实凤青鸾面子上也过不去。
犹豫了下,她冷酷地说出几个字,“就算哀家的儿子真的要怪哀家,那哀家也认了,不过念在你到底是段将军的女儿,之前皇上才给段将军建祠立碑,哀家倒不能不看段将军和皇上的面子,留你个体面的尸首吧。来人呀,给她执行‘跳加官’之刑。”
洪婵一听,便觉得眼前一黑。
这跳加官之刑,又叫“贴加官”,实际上是一种闷刑。将潮湿的桑皮纸一层一层地贴在人的脸上,使人口鼻不能呼吸,直至死亡算是结束。以前洪婵倒是听说过,宫中有这样的刑法,常常是用于秘密处死一些知道太多事情的宫女、太监和妃嫔,死之后不留痕迹,太医常会开出“暴病猝死”的证明。
洪婵道:“太后三思!不能杀死郡主啊!”
“住口,你懂什么!”
太后是铁了心要杀段樱离,不一会儿,就有人抬出柙床,段樱离被迫躺在床上,四支皆被控制在柙床的四角,此时太阳已经升高,明亮的眼睛刺着眼睛,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唇角却带着笑意。
☆、樱离之死(二更)
洪婵哭道:“郡主,快向太后求饶吧!让她饶您一命吧!”
段樱离却只是微笑……这生,若不能高高在上,活着也没有什么用,难道真的要将前世的悲惨命运重演一遍吗?今日,不是太后死,便是她死,且看上天如何安排吧。
洪婵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看着她淡然的目光,她反而忽然心痛起来。
同为女子,她不能理解她的苦痛,但是见她如此轻易的放弃生命,她还是很心痛,也不明白,为什么她有慕风和凤青鸾这样的男人爱着,有卜青牛为她付出生命,她有触手可及的后位与爱情,她有着,别人做梦也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她会如此轻生?
她相信,只要段樱离愿意,她是可以活下去的,甚至她今日根本就没有必要故意触怒太后。
想到这里,她的泪水止不住地一串串落下来,“樱离,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若是这样死了,陛下必然要怪奴婢护你不周,奴婢该如何交待?窀”
她说着已经向太后跪下,祈求道:“太后,请您饶郡主一命……”
“住口,你这个婢子真是不识好歹!”
这时,段樱离也偏着头看向她,脸上是云淡风清的笑容,眸中却满是茫然,接着太后的话说:“婵儿,你是真的爱着陛下吧?否则你怎么愿意为了他,而求太后饶我一命呢?要知道,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都是希望我死的呀。
婵儿,你能告诉我,爱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儿吗?”
洪婵一下子愣住了,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阵子段樱离比之以前更加的凌厉,或许她的骨子里便只有恨,恨见着仇人一个个的倒下,支持着活下去的恨已然没有了,可她却不知道爱是什么。
她忽然读懂她眼里的荒芜,忽然明白为什么她如此看淡别人与自己的生死,因为没有爱的人,本来就是一个半死的人。
当这恨渐渐地抽离,还有什么能够支撑着她活下去呢?
洪婵忽然大力甩开扯着她的人,扑到柙床前,泪满流面地道:“我告诉你,爱是什么……爱就是我现在的祈求,求你活下去,因为我爱着陛下,但是陛下有你在身边才会感到幸福,我要他幸福,我爱他,所以我要你活下去!
爱就是卜青牛为了救你,可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了你,他明明受了重伤却还能够如常从那个院子里走出来……
爱就是慕公子为了你而留连不去,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境地……
爱就是心苑可以为了段逸报仇,而不顾一切,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达成目的!
你明白了吗?你现在明白了吗?救你自己好吗?我知道你一定能救自己的,樱离,樱离,你一定要救自己,还有那么多的人需要你活着,你明白吗?”
然而段樱离的目光却已经从她的脸上挪过,眯着眼睛看着蓝天白云,看着那怎么也看不清楚的阳光与风……
爱是什么,爱就是为对方付出一切,爱就是八年的等待,爱就是死时碎心吐血,一缕幽魂成仇,爱就是,从前世追到后世,也要他付出代价。
曾经这样爱过,又这样恨过,生命至此,已经没有什么遗撼了。
或许就这样离去,带着所有人给的爱与恨,眼睛闭上,从此不必担忧结局。
*
凤青鸾冷酷地坐在主位之上。
今天的天气有点怪,一阵风,一阵云,似乎像要天阴了,却始终又艳阳高照。风卷起一层淡淡的层土,刑台下的尸体已经变成死物,落上灰尘,不会反抗,愈显破败。刑台之上的人,起初还一直在向凤青鸾求情,请求他能够饶了他们。
之后见凤青鸾一直不动声色,眼见着午时三刻已到,他们便都开始咒骂刑台下的死尸,怪他们胡作非为,害了家人的性命。
凤青鸾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若人死之后真的有灵魂,这些杀人的灵魂被这些亲人如此咒骂,不知道会不会极不安稳?对自己的行为痛悔?
唐瑞不断地抹着自己额上的冷汗。
当时,若不是他决断快,杀了唐心苑,并且之后也没有追究女儿之死,认命地将她的尸体领回去草草掩埋,不知道如今他还能不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他只能庆幸,自己从来就是个胆小的人,甚至连段樱离这个小丫头也怕,他庆幸自己怕对了。
在场的还有戚契老将军,还有一些没有离开的别国使者……
大历国的赫连融赫然在例,对于这一切,他冷眼旁观,低声问旁边的大石国的武植,“为何要杀这么多人?他岂不是成了暴君?就算是我大历的皇帝,也不敢如此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