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樱离点点头,他虽然觉得凤井月是狠了点儿,但她与韩答应也没有交情,倒没有必要在此时,因为她而对凤井月说些什么。
凤井月却又苦着脸道:“你骂我吧。”
段樱离茫然道:“为什么?”
“虽然我是为我娘报了仇了,可终究还是连累了无辜之人。又使她死得那样惨,我也是很愧疚,心里过意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段樱离忽然觉得眼前的凤井月,有点不像凤井月了,一个熟悉的面容似乎与凤井月合而为一,那是已经去当养马之人的凤羽,凤羽亦是在做事的时候,下手毫不容情,他可以颤悔,可以愧疚,可以道歉,可以说一切软嗒嗒令人觉得他是万不得已或者他是仍可原谅的话,但事实上,如果事情再重来一次,他仍然会按照原来的想法做事。
段樱离怔了好半晌,才噗嗤地笑了,“十一殿下,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无谓再多提了,不管你怎样愧疚,人死反正是不能复生的。”
接着便转了话题,“娘娘最近怎么样?”
“我就是为了她的事来的,最近这几天,她天天哭,而且有一次,我听她喃喃自语的,说什么今生已然无望,只能无奈归去什么的,我真怕她也……”
他指的是害怕她娘亲与韩玉一样,选择自杀。
话没说完,又想起这事与段樱离似乎有些关系,忙住了嘴。
段樱离道:“十一殿下是想让我去劝劝你娘亲吧?”
“樱离,我只能求助于你了,我娘她信你,其他人说的话,她也未必听得进去。”
“好的,我本来也想去探望娘娘。”
……
蔡美人独居在天心苑,按道理说能够远离后宫的诡秘风云,乃是好事。可是现在,她却似乎很想要再与明帝重续旧情,因此最后一个秘道口说什么都不让堵掉。凤井月也没勉强,可是蔡美人苦等明帝不至,又听说他最近新添了白婕妤及柳美人,心绪不稳之下,便不由地日日哭泣。
段樱离见到她的时候,发现她忽然肖瘦了很多,虽然仍然是很漂亮,但到底年龄在那儿摆着,又兼这么一消瘦,实在无法与那些鲜丽的美人儿比了。
凤井月主动走了出去,房间里就剩余二人。
段樱离轻叹了声,“果然美人迟暮。”
蔡美人听了,更加哭得厉害了。
段樱离道:“如今,十一殿下已经为您报了仇,您为什么还要哭呢?”
蔡美人却更加哭的肝肠寸断,“我本是陛下的女人,现在却被别的男子指染,已然失了贞洁,我早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了,只是舍不下我的孩儿。井月他,从小因为我这个娘亲的连累,便为他的父亲所不喜,受尽了嘲笑和愚弄,我若走了,与陛下之间的误会便永无法消除,只怕我走后,井月的处境更可堪怜……”
“娘娘,此事并无外人知道,你何必如此执着?”
“外人就算不知道,又如何能够改变我已经失贞的事实?”
段樱离听了,不知道为什么却觉得有些嘲讽。女子为了男子的宠~爱,能够平地起风波,斗得你死我活。男子可以夜夜换新人,还是理所当然,丝毫不必愧疚。而女子,付出全部的感情,付出全部的身心,依旧不过是男子生命中的过客,女子却为何为了一个,已经不再重视他的男子而保贞呢?
不过这样的话,她可不必说出来,否则蔡美人必觉得她是无娘教养的野丫头,连最基本的廉耻都不知道。
“那娘娘现在想如何?”
“我想尽快与陛下一聚。”
“然后呢?”
段樱离冷冷地问,蔡美人愣了下,便又哭了起来。
段樱离道:“然后你做完了自己想做的事,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叮嘱他好好对待十一殿下之后,你就寻短见自杀是吧?”
蔡美人道:“我如今,还活得下去吗?我已经——”
段樱离没等她说完已道:“我会想办法让陛下与你一聚的,你要死我也拦不住你,只请你最近把身体打理好些吧,没有人会喜欢你这样佝偻的样子。”
段樱离说完,就转身走了出来。
想死便死吧,生命如此可贵,她却不懂得珍惜,那也算了,若她真的在见过明帝之后选择自杀,凤井月定会怪责到她段樱离的身上来。以凤井月这样的性格,不知道会不会不放过她呢?
她想来想去,却又苦笑起来,这蔡美人于她们母女有救命之恩,若不帮她这个忙,便是她死了可能也记挂着她段樱离还欠着她的情。此事,便当她还了蔡美人的恩吧!
不过,天心苑却不能再留下去了,过了几天,段樱离找了个借口,将梅氏和段鸿接到了百合宫殿。梅氏其实在宫里也住得很不习惯,很想回段府去居住,只是段府那么大,她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去居住也是相当的危险,可是她考虑再三,还是想去府中居住。
把这个心思对段樱离说了后,段樱离却道:“想走也可以,想想夏姨娘和苏紫姨娘吧,她们如今不知带着平安在何处,连我都找不到她们。你若要带鸿儿走,必须也得与她们一样,隐性埋名才可以。”
梅氏尚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道:“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唯一的保命之法,也中保住鸿儿的最好办法。段府是是非之地,皇宫更是,若想平安,就要做回普通百姓才行。”
“可是,可是……”梅氏非常的犹豫,要知道,她在外面飘零了六年,实在不想再飘零无依了。
段樱离见状,却语带嘲讽地说:“你不会舍不得眼前的荣华富贵吧?”
☆、看他的背影
“樱离,原来你把你娘亲看成是这样的人吗?”梅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段樱离见她如此激动,才又缓和了下语气,“若你不是贪图富贵,我倒可以给你找个地方,让你和鸿儿住过去。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除非有一天,我父亲前去寻找你们,你们从此可听他的安排,可是在他找到你们之前,你们便好好的在那里生活,像普通百姓一样,不,比他们还要小心翼翼。”
梅氏见她说的郑重,之前的愤怒倒被压了下去,有点儿好奇地说:“樱离,到底出了什么事呀?”
“梅夫人,现在我父亲不在,我只能尽力而为地保护你和鸿儿。”
段樱离的话,终于让梅氏有些震动,或许这皇宫从来就不是她看见的这样风平浪静,或许段樱离生活的也没有她看见的这样潇洒。她听到过很多传闻,可是看见自己的女儿时,便又觉得那些传闻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小时候缺乏母亲照顾的可怜孩子而已,她哪有传闻中的可怕呢?
但是这一刻,她忽然有点明白,或许传闻都是真的,而她的女儿也不是可怕,可是在自保而已稔。
想到这里,她没有再多问,只是有些忧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伸手替她捡去头发上的一只干花瓣,“那么,在你父亲回来之前,我们母女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吗?”
段樱离不看她的眼睛,低垂着眼帘,点了点头。
“好,我明白的,樱离,这些日子我一定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
段樱离摇摇头,“不要再说这些了,今晚,我就送你们走。”
……
傍晚的时候,段樱离便让梅氏和段鸿打扮成菜农的样子,跟着那些送菜入宫的菜农走了出去,却找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太监仍在百合宫殿扮成是梅氏和段鸿的样子,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来来去去的丫头婆子却一口一个梅夫人,一口一个段少爷。
梅氏和段鸿出了宫后,就来到段樱离指定的银号,凭着银票取了些银子,就一路往奉京城外而去。
后来便在一个离奉京并不是太远,却极荒芜隐蔽的小村子里住了下去,小村子一共就十几户人家,一家离一家都很远,好在因此而常常被人忽略,征兵什么的并未征到这里来,村里人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自给自足,除非需要像盐这样比较难得的商品时,才会指定由一个人去村外统一购买。
不过村里人虽然可以自己养鸡养鸭吃肉,可以自己种菜吃菜,甚至连粮食也可以自己种,布也可以自己纺,有所有生活所需的东西,却依旧是无法改变贫穷的命运,所以这个村里的大部分人,一年中只有一至两个月可以吃到盐。
知道梅氏与段鸿是段樱离的亲人,他们很开心,晚上还点燃篝火欢迎他们。段鸿再仔细打听,才晓得段樱离大概是从四年前的某个秋日,像是无意间走到这个村子里似的,就那么从夕阳中进入此村。
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这姑娘,美的如同不食人间烟火,好像是从天上走下来的仙女般,她在夕阳下,闲闲散散的进入村里,身上镀着层金光,脸上带着微笑,她能叫得出村里大部分人的名字,好像与他们是多年的好朋友。
她进村的那日,没有多带什么,只是带了一袋盐,可别小看这一袋盐,够全村人使用三个月的,她把这袋盐给了村长,并且告诉村长,这是她欠这个村的,特地来还债。
可是,众人都不晓得,她什么时候欠了他们,不过这无所谓,只要她带来了盐,就是他们的恩人。
段鸿听着这段故事,实在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又问,“你们确定她叫段樱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