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申冷硬的脸上依旧没有丝毫的表情,“有圣旨在,还请县君理解本大人的为难之处。”
段樱离见他执意如此,便又向梅氏道:“梅夫人,若我们执意不让候大人搜查,皇上反而会怀疑东西是私藏于段府了。不如请梅夫人将家人全部都集中在偏院里,便由得候大人搜个够吧。”
梅氏犹豫了下,只好点点头,“好吧。”
段樱离却又道:“候大人,搜查的时候还请小心,本府内有许多东西都是皇上赏下来的,嗑不得碰不得,万一不小心打破了什么或者撞坏了什么,皇上怪罪下来,您可吃罪不起。”
自古,但凡是皇上赏下的东西,都必须妥善保管,损坏便会被扣上欺君之罪。
候申只好道:“明白。”
手一挥,便有一队士兵,进入各个房间去搜查。
“候大人,那盒子是皇上的东西吗?”
“正是。”
“里头装的肯定是贵重之物。”
候大人道:“当然。”
“候大人觉得,那会是什么呢?”
“对不起,本大人不能妄加猜测。”
段樱离笑笑,不再问了。
这一晚,整个奉京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直到这夜过后的七天里,每天都有人被查,每天都有府被搜,可是始终没有找到候申所说的那个金漆盒子,因为事发突然,反而搜出了一些本来不该搜到的东西,比如,大皇子凤旭压在箱底的两套龙袍,还有二公主凤欢颜所居的公主府内,居然发现了地下赌庄。
公主府内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奉京最大的赌庄“富贵赌坊”内,而富贵赌坊的幕后人,正是二公主凤欢颜……
赌坊啊,还是最大的赌坊,经营了这么久,该是赚了多少银子呢?
凤欢颜自知闯了祸,马上向明帝陈情,将赌坊内三年内的营利全部上交以充国库,而三年内的营利大约是八百万两银子。
明帝看着交上来的银票,不但没有责怪凤欢颜,反而夸赞道:“我有这个这么能干的女儿,的确应该自豪呢!”
凤欢颜哪敢应声,只是一个劲儿的哭。
隔了好一会儿,明帝才道:“将赌坊给朕关了,你要知道你是皇帝的女儿,怎么可以抛头露面去做这样的生意呢?难道是父皇平时赏你的东西太少了,居然让我的女儿捉襟见肘吗?”
“不,是女儿不好,不懂得珍惜平静的日子……”
“好了好了,朕又没有怪你,你哭什么?把赌坊关了也就是了。”
“父皇,您真的不怪女儿?”
“自然是不怪,想来你做这样的生意,也有父皇的责任。这些年是父皇忽略了你,驸马自你们成亲那日便疯了,想必你也是心里凄苦,寂寞难耐,才至如此。这样吧,改日,父皇便下旨让你休了驸马,重新给你指门亲事好了。”
“啊?这——父皇,自古以来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这样的事传出去,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您是朕的女儿,谁敢笑你?”
“可是父皇,女儿自小读四书女经,《内训》、《女戒》,实不能就此休了驸马,另嫁他人,要是这样的话,便不如让女儿死了罢!”
“看来,你还有点羞耻之心。”
“父皇!”凤欢颜这才发觉,她的父皇根本就没有原谅她,只是在嘲讽她而已。想到这里,她爬倒在他的脚下大哭,“父皇,原谅儿臣这一次吧!”
“将你那些面首,都处理了。你身为公主,别说驸马只是疯了,便是死了,你也得要从一而终!你莫要怪父皇心狠,实在是你过于荒唐。”
凤欢颜点了点头,“儿臣什么都听父皇的。”
“还有,从此便不要再出公主府,朕会派人看着你,若你与驸马再敢踏出公主府一步,别怪父皇不客气。”
这便是要将他们圈禁起来,凤欢颜只觉得眼前一黑,却只能默默地磕头谢恩。
至于大皇子凤旭,在龙袍被搜出来的第二日,便一步一叩首,由自己的行宫跪行至皇帝的光明正大殿,如此做,无非是企求原谅而已。当日秋雨绵绵,他的膝盖早已经被磨破,一路留下血迹斑斑,在雨水的冲刷下晕开一条血路,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不为之心酸。
期间,凤旭有被雨水淋的晕过去又醒来,醒来后又继续往前跪行,直到下午时分,终于行到了光明正大殿前。
雨势越来越大,黑沉沉的天空仿若夜幕降临。
凤旭在雨中带着哭腔大喊:“父皇!是儿臣错了!是儿臣错了!儿臣不敢企求原谅,只请父皇狠狠地惩罚儿臣吧!”
明帝只是不理,直到凤旭喊得声嘶力竭,歪倒在地,明帝才从房间里走出来,但也只是冷眼看着。
对于一个,只想让他早点死,自己好继承王位的儿子,明帝实在没有办法原谅他。在凤旭完全失去意识后,他让人把他抬上了一辆马车,同时下了道圣旨,将凤旭封为“越边王”,至越边,划分封地,从此刻起至终老而死,永不得离开越边。
就这样,昏迷的凤旭被送出了皇宫,直往越边而去。
……
这两件事,有人猜测是与车师国大战,的确需要准备很多军响,国库的确空虚,明帝要了二皇子成亲时的礼物还不算,还借宫内丢了东西,分别将二公主和大皇子凤旭的财物都搜刮干尽了。什么金漆盒子,不过是个借口而已,这个当爹的,还真够狠的。
众大臣家里被搜出一些令人诧异的东西的也大有人在,只是明帝却未见怎样惩罚,甚至连过问都不过问。
而段樱离却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明帝不是那种为了点银两,就将自己两个儿女的前途都断送的人,国库就算再空虚,明帝也绝不对于如此明抢豪夺,来剥削自己的儿女,恐怕宫里是真的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凤欢颜与凤旭之事,实属意料之外。
那件金漆盒子,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大约十天后,这次将奉京搞得天翻地覆的事情总算结束,朝内格局却因此事,而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首先是左相赵宪一族,因为大皇子凤旭被远远地“发配”,他们暂时地蛰伏了起来,二皇子凤青鸾因为在成亲之日贡献出自己的财产,被封为“端王”,并划封面,在宫外开府立院。这意味着,凤青鸾将有自己的府邸、封地和兵勇,在奉京为王,与在越京为王,那可是完全的不同的概念,一时间,二皇子凤青鸾将被立为储君的猜测,像风一样,刮过整个奉京。
在大皇子被送出奉京的同时,奉京城外,一辆青皮马车,正匆匆驶来,与大皇子凤旭的马车擦肩而过。
车上之人面色苍白,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此时瘦得仿若骨节都要露出来了!而他紧握的双拳,用唇角被咬出的血迹,显示着他此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双目微阖,让自己沉入相对平静的黑暗,却仍然抑制不住身体在簇簇发抖!
赶车之人身着银灰铠甲,凌乱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像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士,一边用力地甩着马鞭,一边急切地道:“三殿下!您忍耐一下,马上就到了!”
好半晌,凤羽都没有应声。
赶车之人终怕出了什么事,到无人之处将马车停住,一把掀开车帘,只见凤羽已经倒在车内,额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人却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身体微微地抽蓄,牙关紧咬。赶车之人只觉得心蓦然一沉,立刻将凤羽扶起来,同时把自己的手塞在他的口中,腥甜的血,让凤羽稍稍地轻醒了点。
“……古越,千万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现在的状态……”
“属下明白!”
这位叫古越的男子,面容方正,颇有艰毅之气,一望而之定是战场之上的悍将。此一路由他独自护送凤羽回京,便可知他的能力。
“……古越,是,是天要亡我……”
凤羽说了这句话,便蓦然倒在了古越的怀里,完全失去了意识。
……那日,夜已经深了,段樱离还在房间里抚琴。上世,因为要狡尽脑汁对付凤羽的敌人们,她所有的浪漫都被掩藏,哪有心思学弹什么琴呢?但是这段时间,她忽然对凤沐的《神仙曲》很感兴趣,之前便向慕风要了琴谱,然后自己在家操练。
当时慕风便笑说:“这琴谱于你无用,这《神仙曲》你也练不成。”
段樱离还他一句,“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慕风忽然有点难过地说:“只可惜,你是个没心的人。”
她愣了下,又笑道:“没有心的人,如何能存在于世上?我是有心的,不相信你可以听听我的心跳声。”
慕风一听大感开心,马上便将她拥住,要听她的心跳。
本以为她只是开玩笑,他真去听,她便会狠狠地将他推开,谁知道她却老老实实的没有躲开,结果慕风便真的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她的胸前,虽然隔着秋日里的厚衣裳,却也能够听到她心脏怦怦而跳的声音。
“慕风,我活着吗?”半晌,段樱离淡淡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却使慕风的心,如撕裂般的疼痛。
他蓦然将她狠狠地抱在怀里,“樱离,你活着,你活着!我能够听到你的心跳声,你与我们一样,活生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