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善解人意,谢谢你。”
一路上,二人默默地走着,都不言语。
进入鹤鸟阁后,只见风亭中果然已经摆好了暖炉、点心和粥等,二人便落座,丫头们只是远远地伺候着,并不进前。
顾采芹见状,很想凑过来,却被玉铭不动声色地拦了下。
若让她当着下人的面,硬闯过来,她又做不出来,毕竟还是要面子和尊言的,最后只能甩甩袖子冷脸走开。
凤青鸾就着清淡小菜,喝下暖暖的一碗粥,胃里果然舒服了不少。
俊面上如同布上一层幸福的光,“樱离,谢谢你。”
段樱离摇摇头,“其实这粥,并非特意为你准备的,我是去邀请我父亲的,不过他显然已经醉的什么都没有意识了,连有人翻他的房间,他都不知道呢。”
“你,果然知道了……”
“我就是有点好奇,你在找什么。”
那双澄明的眸子,使他觉得,如果随便找个理由塘塞她,显然是不明智的。
“我在找我父皇的随身玉佩。”
段樱离有些诧然,“皇上的玉佩,怎么要在我父亲的身上来找?”
“似乎是段将军刚刚归来的那一日,我父皇与众大臣君臣同乐,喝醉了酒,结果酒醒后那件玉佩就不见了。当日参加酒宴的,都是我父皇的肱股之臣,我父皇不愿意将事情闹大,因此叫我暗中寻找此枚玉佩,看看到底是落在谁的手中。”
“那块玉佩很重要吧?”
“两天前,它还很重要,有它,可以调集奉京五万侍卫。不过从我父皇发现玉佩丢失的那一刻起,便已经秘密将调令牌重新换过,两天前已经顺利完成了这件事。所以现在这枚玉佩,不过是一枚普通的玉佩罢了。”
“原来如此,事情既然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一定要找出那枚玉佩在谁的身上呢?”
“这——至少得知道,到底落在谁的手中,他又是何居心,为什么在发现玉佩的时候没有归还。”
“我明白了,这玉佩不管落在哪个人的手中,那人便背负了判君之名,至少是有这方面的怀疑。恐怕你已经以各种方法探过当夜参加酒宴的其他大人了,如今只剩余我父亲这一个,若是确定他就是那个私自拿了那块能够调集五万京机侍卫的玉佩的人,你会怎么做?”
“这——”
“你会告诉你父皇吗?”
凤青鸾的目光转到别处,唇抿得很紧。
“你一定会告诉的吧,到时候我父亲便是意图谋反之人,而段家有可能遭遇灭顶之灾。”
“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凤青鸾笑笑,似乎已经想清楚了答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我不会再找下去,我父皇也不会知道是段将军藏起了这枚玉佩。”
“其实你父皇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什么目的?”
“恭贺二殿下,恐怕不久的将来,您便会成为太子。”
见段樱离说的这么认真,凤青鸾很茫然,“樱离,你别开玩笑了,这里虽然是没有外人,可也要防着隔墙有耳。立储君之事,乃是国之大事,实不宜拿来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皇上的那枚玉佩,既然这么重要,又如何就能轻易的丢失?而若是那胆小无用之人拿了此玉佩,自然惶惶不可终日,将那玉佩早早的上交还给皇上,落得个‘至少还忠心’的名儿。若是那妄想癫覆南昭之人,得了这玉佩,自然会抓紧时间,在新令出示之前,就已经利用这块玉佩去做些什么事。
可是显然,这玉佩即没有被归还,也没有人利用它来做些什么,所以这玉佩,只能是落在了我父亲手中。
因为皇上太了解我父亲,知道他虽然立下大功劳,却仍有颗赤胆忠心,只有我父亲拿到了玉佩才不会出现上述两种情况。所以这玉佩,若真的在我父亲身上,也不是我父亲偷偷的拿走,而是皇上塞在他的身上的。
想必我父亲这种人,虽然是个武夫,毕竟朝堂上历练多年,又怎会看不透皇上的心思?以他的脾气,自然忍受不了皇上的怀疑,所以才干脆便藏在身上,不归还,当然也不会有叛国之举,目的不过是让皇上担忧几天罢了。
只是皇上恐怕早已经看透他的心思,才会放心把玉佩放在他的身上。而我父亲如何能想到,他的目的不过是让二殿下来查这件事,让二殿下确定玉佩是在我父亲的身上而已,虽然二殿下不能凭这件事定我父亲的罪,甚至还要装做不知道这件事,但在二殿下的心里,已经埋下了我父亲有可能判国的种子,皇上便已经达到了,敲二殿下一个警钟的目的。”
凤青鸾听得神情数变,其实他在查找玉佩的时候,就已经想通了此中关节。可他还是一路找下来,只是因为要确定,那玉佩到底在谁的身上,因为身怀此玉佩者,有两种情况,一种就是意图谋反,一种就是如段樱离此时所分析的那样,只是赌气罢了。
然而,谁又能确定真的只是在赌气呢?就算这玉佩,此时并没有发挥他的效用,将来呢?他毕竟是皇上的东西,谁知道有一天,会起到什么天大的作用呢?
段樱离说的没错,明帝这个警钟敲得实在,很有效果。
有时候,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就如千里长堤上的小蚁洞……
怀疑的种子,已经成功地种在了凤青鸾的心里,他现在只是个皇子,倒是无所谓,若将来真的当了储君甚至是皇帝,还能容得下段擎苍这携龙佩不归还之举吗?这件小小的事,必然能使凤青鸾一辈子都对段家不放心。因为这颗怀疑的种子,不是你说不想让它发芽,它便不发芽的。
而此时,段樱离接着说:“皇上之所以特地给你敲警钟,便是有意嘱意你为太子,因为将来的天子,毕须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是谁。所以我当然要恭喜二殿下了。”
凤青鸾很惊诧于段樱离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事情想得这样清楚,却更惊诧于她由这些事,推断出明帝嘱意他为太子的事情。
这可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的。
“樱离,你想多了。”
段樱离也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只道:“其实,段家的确会有一个人,很令人担忧。但那个人绝对不是我父亲。而你真正的敌人,也不是我父亲,我父亲,虽然英雄无敌,但毕竟已经人过中年,不复当年勇猛,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越老,胆子就越小,我父亲若是胆子稍微大点儿,也不至于就眼看着我大哥被斩,而无能力救他。”
“你大哥的事,我也很抱歉。只是你说的那个令人担忧的人,到底是谁呢?”
“这点,恐怕二殿下比我更清楚。”
说到这里,她话风忽然一转,“二殿下,我倒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
“请说。”
“关于卜青牛此人,二殿下了解的可多?”
“卜青牛——我只知道他师从当今药仙苗金灿,苗金灿仙逝后,他就以苗金灿唯一嫡传弟子的身份出道,一出道便以高超医术扬名南昭,当初父皇还要请他进入太医院任职,都被他拒绝,他喜欢自由,并且他医人有自己的标准,不是谁都可以让他医病。”
“只有这么多吗?”
“可不是,只有这么多,英雄不问出处,我与他是好朋友,他不说,我当然也不好去打听他的过去。”
凤青鸾说到这里,心中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的醋意,“樱离,你为什么忽然打听他呢?”
“没什么,只觉得他似曾相识而已。”
……二人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来了一阵风,亭角灯笼里的灯火倏地熄灭,远处宫灯却还亮着,将二人的身影都投入到浓重发暗的色彩中,凤青鸾竟不希望丫头们早早地把灯点上,这样的暗色中,让他觉得自己与她离得很近。
“樱离——”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若不幸被你言中,我要被我父皇立为储君,你愿意不愿意陪我一直走下去?”
段樱离像是没有听清楚,“嗯?”
然而这时,玉铭已经提了只灯笼过来,“二殿下,三小姐,婢子马上把灯笼换好。”
段樱离却道:“也有些冷了,想回房里。”
凤青鸾失望地哦了声,却也道:“那我先告辞了,夜已深,你早点休息吧。”
凤青鸾的背影,拐了个弯儿,不见了。
段樱离便也回房,居然是真的冷,房里虽然已经有两个暖炉,她还是觉得冷。让玉铭又添了只暖炉进来。
凤青鸾在路上走着,脑海里总是出现段樱离那双清冷的眼睛,还有她那么安静地坐在那里,却淡淡地说着那些风云诡变的事情,好像便是再有,天大的风浪,在她的眼里,心里,也不过如西山的雨,一阵一阵儿的飘过无痕罢了。
这晚,萧彻的遭遇也很是不凡。
从萧百恋暂住的地方出来,便听得哪里有悠悠的琴声,琴声柔软,而略带悲伤,脚步本能地停留,又带着他往左走去,一幕美得让他窒息的画面,便出现在眼前……
九曲回廊之下,雾气蒙蒙,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坐在那里弹琴,脖子上围着厚厚的白貂皮,更将她的肌~肤衬得冰~肌玉~肤,头发上玉珠在亮亮的灯光中闪着莫名的光泽,浓重的夜色掩不住她的国色天香,明眸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