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说话声,那人到了段擎苍的面前,却是一袭鹤纹云白衣凤青鸾。
段芙蓉只觉得是他救了她,连忙扑到他的脚下,“二殿下,您要为我做主,真的不关我的事呀。”
段擎苍举掌又要打她,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宪此时声若洪钟地道:“段将军,这里可不是你教训女儿的地方,想必令千金之所以如此说,定是有原因的。二殿下,老夫请求,先将段逸拿下,交由大理寺卿,细细审问。”
凤青鸾看了看段逸,他自进入灵堂,便一直沉默着。
硬朗的五观和挺拔的身材,显示出只有军人才有的沉稳和倔强,他没有分辩,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是站在段擎苍的身后,像一根柱子。
而段芙蓉还在那里抱着凤青鸾的腿,“二殿下,救救我。”
凤青鸾微叹了声,蹲下身。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而仔细地看着这张美丽的脸,此时这张脸被惊惧扭屈,眸子里都是祈求和害怕,仿若只他推开她,她就会死去。
好半晌,他才低声道:“起来吧,你不会有事的。”
段芙蓉听了他的话,居然立刻就笑了,“二殿下说我没事,我一定会没事的,二殿下,一定要请人来做法事,这里有鬼,有鬼啊!”
凤青鸾点点头,“赵小姐是冤死的,我父皇已经下令,要请高僧做足三十六场法事,送赵小姐早登极乐。”
这样好,这样好,陛下真是太英明了!”段芙蓉崇拜地说。
凤青鸾接着说:“不过你说的那个鬼,是月霜小姐吧,她是赵小姐的堂妹,乍然看起来,的确与赵小姐有几分相像。”
段芙蓉向着凤青鸾所看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果然有位小姐正在赵宪及其夫人身边伺候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看起来她根本就与赵月鹅只有五分相似而已,只是穿着件和赵月鹅枉死时,所穿的衣裳颜色款式都有七八分相似。
只能说,因她心里有鬼,才会搞成这样。这时候,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赵宪适时提醒了一句,“二殿下!此事该如何处置?”
凤青鸾道:“来人呀,把段逸送去大理寺。”
就有人过来,将段逸绑了起来,往永宁宫外而去。
在段鸿没有被找回来的时候,段擎苍一直以为,自己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以严父姿态总是对段逸提出很高的要求,甚至在他才十几岁的时候,就将他送到了最冷酷的战场之上,但实际上,段逸是他心头的肉,手心里的宝,这次他归来,段擎苍明知道,段逸被密召回来,恐怕没有什么好事,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这么大的事。
眼见他被绑走,他忍不住颤声唤道:“逸儿!”
段逸的脚步突然顿住,回眸间,脸上全无惧色,“爹,不要担心我。”
……
段逸被绑走之后,灵堂之内更加安静了。
段芙蓉不敢看段擎苍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兔子般,躲在凤青鸾的身后。
赵宪与段擎苍,二人都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如今却都神色漠然又冷厉地瞪着对方,众人见二人如此情形,虽不关已事,也都不由心悸。
一个要为女报仇,一个要保儿子,二人之间定有场龙争虎斗。
当然,也有人乐观双方斗个你死我活,他自做收渔翁之利。
而大理寺当晚,就审出了事情的全部结果。
本来段樱离还在暗想,因为那个玉坠,免不了要被传去大理寺,至少得把那个玉坠的事情说清楚,没想到段逸到了大理寺,竟然没等大人们问话,就把全部的事情说出来了。
首先,他确定,赵月鹅的确是为他所杀。
至于为什么要杀赵月鹅?只因为当时在石阵中,被赵月鹅发现了他的行踪,他在石阵中出现,目的不过是为了陷害七品县君而已,按照他之前的计划,杀一个人,并且拿一样七品县君身上的东西,塞在死者手中,而把县君困在某处,直到众人会很自然地怀疑是她杀了死者。
只能说赵月鹅运气不好,杀谁不是杀?赵月鹅死了,更不能将此事轻易了结,段樱离便死定了!
没想到赵月鹅竟然没死透,于是他再次派人刺杀。
其实这次刺杀失败,事实上败的不是段逸,一个小将军,便是死了一个忠心的部下也没什么,只把这里当成是战场就行了,是战场当然会有人战死。只是这次的陷井,段樱离针对的只是段芙蓉,打败的也是段芙蓉,一死一生,一生一死之间,已经完全击溃了她的精神。
当然,谁也没有想到,段芙蓉在灵堂拜祭的时候,居然会忽然崩溃,将所有事给讲了出来。
事到如今,段逸争辩无益,不如就此认罪,以免牵扯更大,被人趁机做些什么事落井下石,反把段擎苍及整个段家都牵扯进来。
对于大人们问他,为什么要杀害县君,他只有一句话,“因为她该死。”
赵宪看完他的画押和供词,气得几乎要吐血。
而段擎苍家丑外扬,家中子女居然闹到以死相搏,实在是他这个男主人的巨大失败,那晚他回到段府后,直接进入二姨娘夏悦的院子,拿出大刀,如同发泄深仇大恨一般,几乎将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劈烂了,连那只石桌都被劈成两半儿。夏悦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吓得躲在廊柱后面,大声地问:“老爷!发生了什么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段擎苍蓦然将大刀指向她,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把刀扔在地上,又扭头出了院子,回到自己的书房再没有开门。
再晚些时,段樱离和段芙蓉居然一起回到了段家。
原来皇后苏氏觉得,“虽然安乐郡主没有直接参与杀害赵小姐,毕竟她也是提前知道此事却没有通知众人,虽然段逸将此事所有罪责揽了下来,依旧不能忽略安乐郡主之错。本宫因此要驳掉安乐郡主封号,送回段家,交由段府处置。”
就这样,段芙蓉这位安乐郡主,统共当了三天,便又回到了段府。在日后的很多年里,成为奉京笑柄之一,有好事者还给她赐号“三日郡主”。
第二日,正是新年。
而段逸,将要在大年初二,被执行死刑。
这样的情况下,段府如被阴云笼罩,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老夫人、大夫人和几个姨娘甚至是段鸿,没事都是留在自个的房子里,置办了一半的年货停了下来,梅姨娘开始裁制白缎子,把原本挂在门楣及各种的红色灯笼、红绿绸子等,全部都替换成白缎子的。
顾采芹见状,忙呀地叫了声,“娘,您这是做什么?”
“大公子就要被斩了,难道我们不替他准备后事吗?”
“娘,您真是糊涂了,大哥还在生,您这样……不是惹爹生气吗?”
梅姨娘蓦然把剪子扔在桌上,眼圈也红了,“那怎么办?总不能你大哥在坐天牢,就要问斩,我们却还在这里披红挂绿准备过年吧?”
☆、大夫人救女天牢内求贤
顾采芹压低声音道:“娘,反正老夫人、大夫人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便就这样好了,她们不动,我们也不动,总不能叫娘这么实诚的往前冲吧?我爹定是伤心极了,不能够接受大哥将要被斩的事实,您现在布置这些,为时过早。”
梅氏听闻顾采芹如此说,倒也反应过来,连忙又把白缎子给收了,“采芹,幸好你提醒我,否则我又要犯下大错。”
“娘,您对我这么好,我当然要帮着你了。”
顾采芹想了想又道:“娘,大姐回来后,一直躲在她的房间里,要不然我去探望她,问问她有什么需要?”
梅氏茫然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顾采芹进入东厢后,才发现大夫人也在段芙蓉的房间里,母女二人面色淡然,倒似乎没有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见到顾采芹,段芙蓉马上厉声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是站在梅氏那边的吗?你现在过来,是看我笑话的吗?”
“大姐,您怎么能这样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段芙蓉哧地冷笑了声,便不再说话了。
炉子上煮着茶,烫着枣子,空气里有空甜香味儿,不知道为什么顾采芹却觉得冷,顺着那道寒意看过去,才发现大夫人坐在那里幽幽地盯着她。
顾采芹有点儿后悔来到东厢了,她原本是想看看段芙蓉的狼狈样儿,这个向来不可一世的女子,现在该有多么的沮丧,哪里想到她犯下那么大的错儿,居然还能好好的坐在那里,描眉画唇,穿金戴银,一派祥和。
“姨母,大姐,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
段芙蓉顺手抄起一颗滚烫的枣子,扔在她的脸上,“滚!”
那颗枣子正烫在顾采芹的眉心,她啊地惨叫了声,“我的脸!铨”
就见大夫人行动敏捷地走过来,检查了下道:“只是有点发红,没事的。抹点烫伤药便也好了。”
顾采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真的吗?”
“姨母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着话,她亲自入内取来烫伤药,给顾采芹抹上。
段芙蓉看得拧了眉,“娘,你对她那么好干什么?”
大夫人忽然走到段芙蓉面前,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你还在这里吃吃吃!你知道吗,你已命不久矣!想活的话,赶紧去祠堂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