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瞄准的哪里是箭靶,分明是他的心脏。
她想杀他。她竟然真的想杀他。
萧倬言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或许是被那一瞬间凄楚决然的眼神惊到,就那么一晃神,傻傻站在那里任凭箭锋来袭。好在最后箭矢到底偏了几分,没入肩膀。
“我没大碍。贵妃娘娘吓坏了,皇兄先送她回宫吧。”猎场的奴才们一阵儿手忙脚乱,倒是萧倬言神色淡定,从随身行囊里取出白绫,扎紧血脉延缓血流速度,单手拔出箭矢,微微蹙眉,鲜血喷了满手,又摸出金疮药、咬开盖子,上药包扎,再熟练不过了。
萧倬云命人先送赵翎回宫,脸上阴云密布,一语不发。
行至辕门处,太监们牵来两匹汗血宝马,萧倬云飞身上马道:“跟我回宫。”
萧倬言单手勒住缰绳,正准备上马。
皇帝突然又道:“谁准你骑马了?”
萧倬言苦笑,示意太监将马牵走。
萧倬云策马扬鞭一路疾奔,马蹄溅出层层黄土,烟尘滚滚,一骑绝尘而去。
猎场距未央宫十几里的路程,萧倬言纵身跟上不敢怠慢,到后来却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跟不上汗血宝马的速度。
赶至未央宫甘泉殿之时,萧倬言拭去额上冷汗,放下扶着左肩的手,微微喘了口气。此时,萧倬云已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正襟端坐在几案旁批阅奏章。
太监引领着萧倬言一路进入大殿书房,看他进去了还将门掩好,房内连一个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没有。
萧倬言明白,三哥是在给他留面子,他这次的确太浑,冲着几案端正跪了下去,双手放在身侧,张肩拔背、腰杆挺得笔直,以一种极为恭敬严苛的姿势跪在那里纹丝不动。
萧倬云本是满腔怒火,诚如七弟所言,堂堂炽焰军主帅岂是一个小女子能伤到的。可他偏偏就是伤在赵翎手下。除了故意,绝无第二种可能。
萧倬言一路疾奔而来,伤口只在猎场简单包扎了一下,渐渐裂开,根本未能得到很好的处理,此时里衣外衣层层浸染,幸好他常年习惯穿黑色或深色的衣衫,深蓝色的外袍之下,血迹并不那么显眼。
萧倬云本想晾他一会儿,偏偏手上公务繁杂,边上又没人提醒,一不留神晾了他整整一个时辰。
再看他时,萧倬言薄唇紧抿,唇色几乎淡到没有,豆大的汗珠沿着下颚滴滴坠落,袖口之下露出的左手蜿蜒着道道血迹,血珠顺着指尖淅淅沥沥,地上积了一洼鲜血。
“到底为什么?”萧倬云冷着脸。
萧倬言犹豫一下道:“贵妃娘娘对臣弟有怨,臣弟想做个了解,就此消了她的气。”
萧倬云冷笑道:“你以为小翎是什么人,真会不分青红皂白把国舅的事情算在你头上?你又以为朕是什么人,为博红颜一笑竟不惜伤了肱骨之臣?”
“臣弟知错。”萧倬言恭敬地俯首下拜。
萧倬云怒火蹭蹭上涌:“你哪里知错?靖王殿下恐怕还自以为大度,自以为委曲求全化解恩怨吧。你在猎场当靶子已属不智,我当你一时小孩儿心性,忍了。你却不闪不避让自己受伤。你这是陷我于不忠不义!你是什么人,在大渝是什么身份,在军中又是什么地位,此事传扬出去朕就是个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萧倬言心中一惊,方才想明白这一层:“臣弟任性妄为,有负大哥教诲,请皇兄重责。”此刻倒是真心实意地愧疚起来。
“算了,起来吧。回去自己领二十棍子。”
“是。”萧倬言起身告退。
萧倬云到底有些不忍:“先去找御医瞧伤,别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淑宁宫中,赵翎死死搂住狐裘,依旧觉得浑身冰冷,怀中抱了一整坛子女儿红,一直不停的喝,喝得眼睛发亮,雾气氤氲。
猎场那殷红的鲜血挥之不去,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残忍了。
“娘娘,求您别这样。”贴身婢女嫣儿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么失态了。
“去,去把匣子里的画拿来。”赵翎仰头,咽下喉中苦酒。
“娘娘,求您别看了,您每次看着那画就会不停的落泪。您别再折磨自己了。”
赵翎嗤笑:“好,连你都不听我的,我自己去看。”
长卷铺开,丹青素墨、妙致毫巅、一笔传神。
画上的女人双髻微垂、衣袂翩然,在漫天梅花下言笑吟吟,明媚灿烂,仿佛把一树梅花的光彩全都夺了去。
那女人分明是赵翎的模样,却又完全不像赵翎。
那女人笑靥如花、无忧无虑,仿佛一束阳光铺洒大地。而如今的赵翎却是清冷萧索、满腹心机,如冬日的霜雪浸人心底。
赵翎苍白的脸上泛出酡红,已有九分醉意,看着那画嘻嘻直笑,咯咯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她神色温柔的看着画:“你把我画得可真好看?你等了你好久好久,你几时才能回来?”
嫣儿哭道:“娘娘,您别这样,别这样糟蹋自己,您不是说画这幅画的人已经不在了么?您就忘了他吧。”
赵翎抚摸着那幅画,唇边笑意尚未散去,忽然间就泪如雨下:“是啊,不在了。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为什么靖王殿下回来了,你却回不来?你答应过我回来一定娶我,你说过此生绝不相负,你还说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就等着你,我一直都等着你。可你怎么能死在月氏国?怎么能说死就死了?你别死好不好,你活过来好不好?”越说越糊涂,终至于声声低泣,哀婉凄凉。
☆、君王遇刺
春暖花开时节,却是狼烟再起。
秦国求救的国书搅乱了金陵一池春水。
楚国以秦国探子潜入都城建宁为由,兴兵伐秦。
南楚老将宋子期在边境陈兵二十万,却不仅仅是针对东边的秦国,对北边的渝国也是虎视眈眈。
秦楚率先开战,楚国兵力强盛,秦国大将林云与宋子期多方周旋,才不致落败。渝国边境郾城守将冯诚上奏金陵,请求派兵支援,以防楚军灭秦之后,突然攻渝。
渝国在此时收到了两份国书:一份是楚国发来的,要求渝国对秦楚之战袖手旁观。另一份则是秦国发来的,说是唇亡齿寒,楚国兵力强盛,灭秦之后必然兴兵伐渝,请求渝国在此时出手支援。
朝堂之上,右相主战、左相主和,文臣分成两派吵嚷不休。
皇帝一连问了几个武将,也是众说纷纭,只等着萧倬言表态。
左相郑庭玉一听要靖王表态大为不满,萧倬言这个嗜血揽权的武夫,自然是会主战,可一旦开战,渝国再难安宁,多少百姓将会流离失所。
萧倬云也以为,以靖王嚣张的性子必定主战。
不想,萧倬言答,“陈重兵于郾城,再行观望。”
萧倬云内心渴望与当世强国楚国一较高下,但与萧倬言深谈几次后,发现他并没有灭楚的大志,他的愿望仅止于保家卫国而已。
炽焰军,中军大帐,旌旗猎猎,风声凛凛。
前锋营、修罗营、鬼机营、赤羽营、夜枭营、苍狼营、朔风营、烈火营、虎贲营,九营十七名主将此刻战甲上身、军容整肃,齐聚一堂。
作为侍卫营的赤羽营只有沐清一名主将,其余各营都是一正一副两名主将。
萧倬言却是未着片甲,一袭简单的玄色外衫,随性坐下,他必须听听大家的意见。
夜枭营主将秦川率先道:“元帅,楚国狼子野心,渝楚之战是迟早的事。就应该趁此时机与秦国联手灭楚。”
朔风营主将秋于心一向最为保守:“此刻师出无名,必遭楚国军民顽强抵抗,陷入苦战。”
“奶奶的,又是你这胆小鬼在这儿扰乱军心。”虎贲营主将葛大洪最瞧不起姓秋的。
“葛二愣子,你什么都不懂别在这儿瞎捣乱,秋将军说得在理。此刻确实不是出兵的最佳时机。”苍狼营主将孙小雨一句话把他堵回去。
“现在不战更待何时,难道等楚国灭了秦国吗?”烈火营老将上官慈铭道:“韩将军,你怎么看?”
前锋营是炽焰军中主营,韩烈更是兼任了炽焰军副帅一职,他的态度一向至关重要。韩烈有些犹豫道:“不管战与不战,此刻元帅不能主战。”
“你什么意思?”秦川被饶晕了。
“此战一旦开打,渝国上下必定会卷入战乱,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无论胜负如何,今日主战之人它日必遭千夫所指。那群酸溜溜的老夫子们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幺蛾子,元帅锋芒太露,可以服从皇命出征,但绝不可力主出战。”
萧倬言一直听着、一言不发,此刻忽道:“韩烈,你几时也变得这般弯弯绕绕、畏首畏尾了。”
沐清见萧倬言看过来,忙道:“七爷别看我,韩将军说的在理。但沐清还是那句话,一切但凭元帅做主。”
萧倬言点名:“鬼焰、修罗,你们的意见?”
鬼机营主将燕十三笑道:“他俩没带脑子过来,你几时见他们有过自己的意见?”
鬼焰、修罗二人是修罗营主将,修罗营是军中死士营,全营将士黑巾覆面、以代号相称,也是炽焰军中最神秘最嗜血之所在。主将鬼焰接口道:“但凭元帅做主,我们只认军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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