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令沉没的蓬莱故土重见天日,自可见到巽芳音容!重建蓬莱,令其成为不死者的永恒国度!”
楚长忆不再试图问些什么了。她想要尝试去了解欧阳少恭,就算是化解不了他心中的怨恨,她也想要改变他迫害屠苏的行为——她想要挽救,不管是屠苏也好还是他也好。
但如今她不再做此等妄想了。渡魂千年凝结的怨恨与执念,不是短短的几句话或者是短短数天的交流和相处所能改变的。
“百里少侠行动甚为迅速,想必最迟明日午时即可赶来……”
他已经可以感觉到了,被解封的魂魄与他体内魂魄的遥相呼应……为了这一天,千年的辗转追寻,终究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那么快……那么快就解开了封印?师兄呢?他……如何会如此轻易便同意了屠苏这种与自杀无异的决定?!
楚长忆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尝试再问些什么——对面那人的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
欧阳少恭又恢复了他儒雅的面具,对着少女温润一笑。他仿佛早已洞悉了她之前询问他的意图,不再彻底掩藏的目光中对此流露出一丝嘲讽般的哂笑。
“今日天色已晚,长忆不妨暂且先安歇一晚。明日……也好与百里少侠一叙离情。”
相信这也是你们之间,最后一次的相聚。
“天外来客,吾闻之已久。”
飘渺却充满慈悲之意的女声,楚长忆知道,是当日在娲皇神殿中降临灵女之身的女娲。那次,是她与这个世界上古之神的唯一一次对话。
“天外来客?”这便是她在此世的身份?
“的确,汝应当知晓自身于此世界的异常之处。”
“真不愧是上古大神女娲娘娘!想必其他神明也知晓我的灵魂并非此间之人……如今,娘娘点明了我这异世之人,想要如何处置?”
“非是如此汝无需有此忧虑。当日汝既然平安降临此间,并且已在此于修仙一道略有小成,即是表明天道认同于汝之身份。”
“果真?那为何我的亲属,父母幼弟还有族人尤其是屠苏他们……”
“此非汝之原因,而是他们天命如此。至于百里屠苏,他的命运早已变更此后之变数连吾也不可窥得天机。旁人若要强行插足,即便是吾与伏羲等神明亦要承受天道的惩罚。”
“那我就只能眼睁睁旁观他独自挣扎吗?这算什么命运!什么天道!”
“于汝而言,倒非是如此绝对。”
“此言何意?”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不可放过。
“汝应当知晓,即便是吾等神明亦须遵守天道所定,不可公然挑衅亦或违背,否则必遭天谴。然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截取一线生机,小有变更争取生机亦为天道所允许;而汝本是天外来客虽得天道许可留在此间,然本质仍非此间中人,或许……”
“或许什么?”
“或许可争得那一线生机,为天道认可改变百里屠苏的命途多舛死局求生。”
“为天道认可?我当如何去做?”
“时机一到,汝自当知晓。”
“可是……”
“去吧……”
楚长忆一个激灵睁开双眼醒了过来,这才惊觉原来自己梦见了当日在娲皇神殿中被女娲留下时两人的一番对话。
怎么会突然做梦想起了这件事情?莫非真是一种预兆?经历了穿越和见到了真正的上古神明女娲,还有天命乐神太子长琴这些事情,楚长忆现在对于命运啊神鬼之说这些事情再也无法像过去那般不在意了。
被梦中一番言谈扰得再难入眠兼之即将天明,她索性起身四顾了一番……随即她注意到了在她不远处露宿的欧阳少恭。
青年平静地闭目躺在那里,神色安然不见一丝白日的疯狂,好似他真的只是俗世中一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风流公子不会给人带来一点的伤害——好一副无害的模样。
就像只要她一个拔剑,就能将清醒时肆意伤害生灵的他除去,就能让处心积虑迫害她和屠苏的他真正消逝于世间……
楚长忆凝眸盯着睡颜安然的青年许久,才缓缓转首回到了原处,将视线投放于远处的海平面上,仿佛开始专注等待日出的时刻。
当她的注意力终于完全离去之后,原本闭目平躺的青年睁开褐色的眼眸,几许难以言喻的流光在他的眼底时隐时现,显得愈发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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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预料到了……
但是当百里屠苏重新出现在楚长忆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感受到了一阵阵锥心刺骨的绝望:她怎会看不见,他的身体上原本被压制在体内的滚滚煞气,如今已经……她与他如此远的距离也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周身肆无忌惮散发的黑红煞气!
“长忆,你……可还好?”
双方一打照面,百里屠苏的双眼便紧紧粘在了楚长忆身上。只是当他从少女的眼中看出了她无法掩饰的哀伤与痛楚后,他却不敢与她对视了——他辜负了她的期望和一直以来为此的努力。
哀伤与痛楚,全部的、所有的,都是为了他。
而他……
“屠苏,你……太傻了……”
楚长忆抚着少年苍白却异常炙热的脸庞喃喃道。不知为何,欧阳少恭解开了对她身体的禁锢,让她顺利回到了少年的身边。
她望着他百感交集,只吐露出几个字便叹息着不知该如何评价他的无私,和他为了苍生的视死如归。
“……对不起……”
百里屠苏搂紧冲入他胸膛的娇躯,喉头滚动几下却只得了那三个字。
此生,他注定亏欠于她;来生,亦无来生可让他弥补。
越是如此,楚长忆便越是痛恨欧阳少恭的连番施为。
也许是报应吧,在楚长忆为百里屠苏神伤的时刻,本该得偿所愿的欧阳少恭却也遭到了至爱的背叛。
“你是……”欧阳少恭缓缓伸出遮掩在衣袖中的手,指着前方楚长忆并不认识的一个美丽身影,“……巽……芳……?”
“夫君……”
原来,当日的寂桐,便是当年欧阳少恭的爱妻巽芳。而讽刺的是,巽芳并不认同她夫君的所作所为,并且为了能够再度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夫君的面前,她还服用了无异于剧毒的‘雪颜丹’——她只有不到几日的阳寿了。
“巽芳……只求你不要再做这些事了……我……没有几天可活……剩下的时日惟愿能与夫君静静待在一处……如果……要同你一起赎罪……我也愿意……”
呐,少恭,心中挚爱的不解心不心痛?
楚长忆与百里屠苏互相依偎着汲取彼此仅剩的温暖。按理说他应该痛恨少恭的,可是当她听见巽芳的陈述时,却又不由对那个男子心生怜悯。
“赎罪?巽芳以为……我何罪之有?”
“……巽芳,我自然不会恨你……你记住,无论你做了什么……永远都是我最爱的妻子……”少恭抚着巽芳的面庞温柔道,眼底却泛起悲哀之色,“你且等着,待我杀了百里屠苏,取回魂魄,再设法解你身中雪颜丹之毒,一定会有办法!”
为什么?为什么要是巽芳?为什么是巽芳来对我说这些?呵呵……上天……你果真是对我‘仁慈’……
“既是巽芳身体抱恙,我就不陪你们多玩了!”
“屠苏小心!他真的疯了!!”
也只有楚长忆看懂了欧阳少恭眼底的那抹悲哀所为何来。所以她明白,此时此刻的欧阳少恭,是真的再也无所顾忌了。
她并不担心屠苏是否能赢过少恭,这在她看来毫无悬念:当实力相差无几时,信念决定了一切。
她真正担忧的是……
百里屠苏战胜了欧阳少恭,而楚长忆的忧虑也成为了现实。
由于大负荷地战斗和负伤,百里屠苏的身躯再也束缚不了体内的魂魄了。
他,即将散魂。
“屠苏……屠苏……,你睁眼看看我,不要……不要就这样离开我……”
应龙悭臾的背脊上,楚长忆近乎哀求一般对躺在她双膝上阖起双眸的少年说道。
百里屠苏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纯黑的双瞳中清晰地倒映着少女伤心欲绝地面容:“……我的魂魄……即将散了……化作……荒魂之后……希望……在你身边……多留一会儿……”
他伸出手抚上心爱少女的面庞,想要拭去她流下的晶莹水珠:
“……哪怕只是……片刻……也好…”
“屠苏……不要……”
楚长忆紧握着少年无力的手掌,失声痛哭。
“……韩云溪……太子长琴……焚寂……百里屠苏……这一生……不知作为谁而活……不过……不管是谁……到这一刻………
此生有你……虽有……遗憾……并无……后悔……”
少年的手掌从少女手中滑落,双眸再度阖起,再也不曾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