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责怪方兰生的啧啧称奇,因为百里屠苏自从早起坐下吃饭开始,就是低眉敛目地闷头专注于眼前一碗白粥和平行角度的一碗萝卜干,白玉般的脸颊上始终浮着一层淡淡的浅红色,一直绵延到完全|裸|露的耳尖。
“难道是发烧了?看起来不像啊……”
方兰生摇头晃脑地对着百里屠苏左看右看,然后又挠着头否决了自己的看法。
“傻猴儿,百里公子好好的,就你偏要奇怪。”
红玉眼瞅着随着方兰生的话而耳尖通红动作显得越发僵硬的百里屠苏,又看看坐在少年身旁举止如常,经过一天一夜修养而显得精神焕发的楚长忆,如有所悟地压下了方兰生的疑问。
不过防了一个却防不了另外一个。
“兰生说的不错,苏苏今天是有些怪怪的……”
因着方兰生而仔细打量了百里屠苏的风晴雪也语气欢快赞同地附和着,昨日下午遇见的那人虽然不是她的大哥,但也让这个乐观的姑娘见到了希望的曙光,对于外出找大哥的事情更坚持了。
听了三人各自发言的襄铃左右看看,爱发言的小狐狸却罕见地没有发表意见。
百里屠苏觉得他的脸颊变得愈发热烫了,于是不由自主地,他的脑袋也垂得更厉害了。
对于昨日下午发生的一切,现在想来仍然让他面红心跳不已。
虽然长忆与他并非睡同一床被褥而是分被而卧——她一个少女再不拘小节与他情同姐弟也不会如此糊涂,可这并不能让他们彼此间的距离分开多少。
在被长忆强制性地拖到床上睡下不久,连着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她很快便沉沉睡去了,只留下百里屠苏一人躺在那儿对着少女近在咫尺的睡颜心如擂鼓。
少女闭眼沉沉睡着,长翘的睫毛卷着圆滑的弧度覆盖着,在温和的日光下投出两道浅浅的半月形阴影……
心中不由升起一种深深的感动和愧疚,因为他在少女的眼眶下看见了隐隐的青黑色——那是她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照料昏迷不醒的他的结果。
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他;而他一直在接受她的付出……从未有过回报。
百里屠苏听着耳边长忆平稳轻浅的呼吸声,双眼近乎是贪婪地描绘着她姣好的面容:柳叶眉、杏仁瞳、凤尾眼、琼鼻、樱唇……雪肌玉肤,还有她小巧嫩白的耳垂。
无一不美好,无一不令他——怦然心动眷恋不已。
百里屠苏忽然想起之前长忆为他疗伤时,那个被打断被误解的遐思……
他将视线重新回到她微启呼吸的樱唇,渴望而犹豫地流连徘徊。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将脑袋凑了过去,收敛起因为心血奔涌而加重的喘息,奉上最为虔诚的心意,将他的唇极轻极轻地,覆上了她的唇,舌尖轻吻……
虽是轻尝浅酌,但仅此一次的甜蜜馥郁,却足够他回味一生。
“屠苏……屠苏……”
楚长忆清丽无双的面容,突然在百里屠苏的视野中放大出现。
霹雳哗啦!
数个碗碟因为受惊站起的百里屠苏而宣告壮烈牺牲。
围坐着的几人惊讶地看着他,令他心虚不已而受惊的主人公,更是一脸狐疑地盯着他……
“我说你们还不信”,方兰生这下理直气壮了起来,“木头脸你有事直说,别伤没好还硬撑啊!”
“是啊苏苏,有事大家一起商量,唔……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嘿嘿,这句话我没说错吧?”
天气娘风晴雪也关心地说,虽然后面不知不觉跑题了。
“屠苏哥哥”,意外安静的襄铃也关心地开口了,“伤还没好再躲休息吧,我们晚些再去救少恭哥哥……”
倒是红玉盯着百里屠苏红透的耳尖,仿佛看出了几分端倪,别有意味地捂嘴一笑闭口不言。
“你又运功擅动真力了?”
楚长忆边说边搭上了百里屠苏的手腕。照理说不会呀,他从昨天至今都和她在一起,哪来的机会哪来的情况需要他运转真力?
她搭着脉沉吟道:没有强行运功的迹象伤势也没有加重体内煞气稳定,只是……血脉腾冲?
长忆上下打量着一脸紧张的百里屠苏。
如此紧张到面红耳赤的地步,不血脉腾冲倒是奇了怪了……不过他到底在心虚个什么劲儿啊?
楚长忆狐疑的目光让本就心里有鬼的少年更加‘压力山大’。
不得不说人的潜力是逼出来的,素来老实对姐姐大人有一说一的百里屠苏,忽而想起一事福至心灵地对着襄铃问:“救欧阳先生?当日未曾追到?”
楚长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也不揭穿他的小心思——只要他身体无恙就好。欧阳少恭不仅是她言谈甚欢的朋友,更于百里屠苏有着赠药续命之恩……于情于理,她都不会置之不理。
再者——
我欠少恭。
是她对他的承诺。
“少恭发生何事?”
——————————————我是讲述欧阳少恭被俘的分割线——————————————
“如此说来,是青玉坛内乱,而——”,楚长忆面色惊讶语调拔高,“是寂桐,是自幼照顾少恭的寂桐,出卖了少恭?”
怎么可能?
当日夜晚虽然是短暂一瞥,之后琴川花灯再会后也只是数面之缘……
她却不会错认,那个忠心耿耿将欧阳少恭视若亲子的老妪,会做出背叛主人之事。
“怎么不可能?”,方兰生摇着脑袋感叹,“我也不想相信来着。可是……桐姨那么做,连少恭都没料到!哎……你是没见着少恭那时的样子……”
襄铃打量着百里屠苏的气色:“屠苏哥哥……你好些了吗?要不……”
百里屠苏将视线转向长忆。他的身体他自己清楚,接收了狼妖的内丹,要是不管体内的煞气的话……横竖也不会再坏了。
但是长忆自幼体弱,可比不得他身为男子皮粗肉厚的。
若是让长忆听到他的心声必定是十分欣慰的:到底是自家从小养大的弟弟啊,虽有小过,大节无妨——嘛!
“既是如此,今日再稍作休息,明天一早便启程去衡山。”
红玉将百里屠苏的反应看在眼里,便顺水推舟道。
不过……
人情达练的剑灵又想笑了:公子看小姐的眼神,真是……有趣!
“衡山离这儿好像挺远,这么多天,也不知少恭怎么样了!……唉,桐姨她……她又为什么会帮着那些人呢?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方兰生无疑是几人中最关心他总角之交的那个人,“那什么混蛋雷严要是敢害少恭,本少爷一定把他揍得连他妈都认不出!”
“少恭一定会没事的,那些人不是还想请他帮忙?”
“什么帮忙?就是炼些伤天害理的破烂丹药,少恭才不愿意跟他们同流合污!”
伤天害理?同流合污?
楚长忆双手叠放着撑起下巴神情慵懒,顾盼流转的黑瞳中闪过一丝精光:那个君子为表内里腹黑的男人,医毒本一家——也不知道究竟是谁会害了谁呢?
不过,这不妨碍她把那份人情还上。
唔……估计还不了全部,那还上一半也好不是?反正自家弟弟伤势初愈后也压不住他的求药心切。
再顺便看戏。
“今日便往衡山亦可。”
望着长忆眼中兴味的神情,和她今日饱睡后红润的脸色,百里屠苏便将救人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而少女宛如猫儿般慵懒的神态,更令初坠情网的少年冷清的双眸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迷恋宠溺之色。
红玉将这对姐弟间的一举一动一丝不落地收入眼底。
“我看还是莫要托大。百里公子的凶煞之气发作起来委实吓人,早先昏迷了整整两天两夜,不过昨日刚醒,虽说又修养了一日……若此时上路,我们也放心不下。”
“对啊,我一直想问,那铁柱观的狼妖什么来头?该不会是木头脸你太弱了吧?随随便便就被打趴。”
“猴儿不懂莫要乱讲,铁柱观在诸修仙门派中虽声名不盛,却也并非默默无闻,尤其十七代掌门道渊真人乃众所皆知的道术天才,既能由他亲自出马禁于水底,定非等闲妖物。”
红玉看了看听了方兰生之言,已是脸有不豫的楚长忆,又补充道:
“百里公子独身一人将其除去,已是不可想象的惊人之举。”
“若是兰生不信的话”,长忆一脸不怀好意的微笑道,“日后我去寻一个与那狼妖道行差不多的妖孽,来让方大公子练练手……一展神威?”
“别别别……”,方兰生频频摇手认错,“我就是说说而已,木头脸……哦不长忆姑娘你还是饶了我吧!”
方兰生甚是没骨气地认错了,心中却不觉得生气委屈,反倒是越发觉得长忆与自家二姐相像了。
每次他在邻家小孩或是同窗间受了气,他二姐方如沁就会是这么一副笑脸,随后不久的日子里,欺负他的那些人都会或多或少地倒霉——倒霉程度取决于他方兰生受委屈的程度。
“……简单说,木头脸其实很厉害,要换了别人早死一百遍了?是因为所谓的“煞气”才这么强?听你们一直说,那到底是什么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