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茫茫,何处是她的安身之处?
“月儿,秦国不能乱。”桑婆婆又高声叫道。月夕脑中全是一片空白。只茫然抱着白起的尸首,宛若不闻。桑婆婆蹿身而起,一把扣住了月夕的脉搏,厉声道:“白月夕,莫非你忘了太后的嘱托了么?你真要太后这么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么?”
“月儿不敢忘。”月夕心头一惊,突地拜伏在地。桑婆婆拉住了她,又恳声道:“月儿,你只当帮帮太后……”
月夕浑浑噩噩,扶着桑婆婆的手慢慢站起身来。她看见白起的鲜血染在亭子上,又看见鼓噪的秦军。看见他们愤怒的脸膛,吼叫声一拨响过一拨……她用尽全身力气,厉声叫道:“诸位。请听我白月夕一言。”她声音高亢,在这黑夜里回荡不绝。慢慢地下面变成一片沉默,都凝目望着月夕。
月夕望着石亭外密密麻麻的老秦兵,高声道:“爷爷为我秦国兵定大业,只因拒命出兵而引秦王忌恨,赐下秦王剑。爷爷为全名节,宁可引颈就戮,亦不肯背弃秦王,秦王虽不容他于世。爷爷却不负秦王忠义之心。可诸位此刻的言行,开口闭口便是谋反。莫非是要置我白氏一门于不忠不义之地,叫我爷爷枉死么?”
底下鸦雀无声。偶尔传来一两声苍老士卒的哭声。月夕又道:“为将之职,进则攻城掠地,退则保境安民。我秦国历几代君王,方有当世的基业。诸位都是我秦国的将士,更当竭诚一心,共扶大秦,使我大秦大出天下,方算是为爷爷全了志向。岂可乘势作反,乱我秦国?莫非这也是平时爷爷教谕诸位的么?”
月夕目光扫视了一圈,缓缓低声道:“若真蒙诸位怜恤,不如与我一起,将爷爷送回郿县老家,将爷爷安葬于家乡故土之中,才算为爷爷了了生前最后一个心愿。不知诸位可愿意么?”
一时之间,底下莫不哭声震天,一干老秦兵都哀哭道:“我们愿送武安君回故土。”
“飞鹰锐士听令。”月夕又高声叫道。这一群飞鹰锐士,皆是月夕当初在灞上大营亲手训练而出,又曾随她在长平出生入死,早已认出了她,此时听她号令,竟都高声齐应、莫不听从。
月夕却招了招手,将两名首领之人唤了过来。她压低了声音:“这里一千人,分一百人护卫嬴戟将军。其余每三百人一队,分在首尾中三部,前后呼应,但见有人不听嬴戟将军之令,有谋乱之意,立刻射死。”
她这才漠然低头,对着嬴戟轻声道:“嬴戟将军,送我爷爷回去罢。”
嬴戟朝着月夕一拜,抱着白起,放在自己的马上。这万余人的黑甲秦兵,就这样浩浩荡荡的,一人接着一人,跟着嬴戟的白马,在漫天大雪之中向着郿县去而去。
天也苍苍,雪也茫茫,烈烈桓桓,时维武安。
堂堂以一己之身,为秦国挡六雄之敌的大秦武安君白起,便就这样,在这杜邮村口的石亭里自刎身亡。
那日日书信来往云蒙山,对自己谆谆教诲的爷爷;月夕全心全意以性命维护着的,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终究是去了。
他的尸首,在嬴戟的马上,被飘雪掩盖了,又随着西风远去了。漫天纷纷撒着的大雪,好似白起风中的白发,飘飘扬扬。
月夕仿佛见到爷爷炯炯有神的的双眼,仍在风雪中盯着自己,又和声道:“月儿,爷爷走了,你可要好好的。”
月夕呆立了半晌,突然醒悟过来,她尚未为爷爷梳一梳头。她呢喃着叫道:“爷爷,爷爷……”她要追上去,为爷爷梳好头发,陪着爷爷一起回到白氏一族的故里郿县,可突然心头一痛,“噗”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月儿……”桑婆婆急忙连点了月夕几个穴道。月夕身子一软,瘫在了桑婆婆的怀里,桑婆婆抚着月夕苍白的脸,颤声道:“是婆婆不好,婆婆来晚了,婆婆对不住你。”
月夕伏在桑婆婆的怀里,根本没有力气开口,可仍是轻轻的伸手握住了桑婆婆,摇了摇头。桑婆婆见她丝毫不责怪过自己,突地老泪纵横:“是婆婆对不起你。太后临终前将这旨意交给婆婆,叫我酌情行事。婆婆就是一时犹豫……若婆婆当初在灞桥见了那个姓赵的,便拿出太后的旨意,让你同你爷爷离去,你同你爷爷、还有那姓赵的,就不会……”
忽听见远处蹄声又响,方才范泽身后的两名侍从又自远处飞驰而来,前面一人,便是曾经为月夕送过金疮药的范达。他手里拿着一卷绸绫,高声叫道:“秦王有旨,请姑娘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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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红桑花自开
桑婆婆一手扶住月夕,一手摊出:“把旨意给我。”
范达将手一缩,退后几步:“旨意是秦王给白姑娘的。”
“混账东西,没瞧见我们姑娘身子不适么?”桑婆婆站了起来,伸手一夺,扯住了绸绫,范达手再一缩,两人一前一后,竟将那绸绫扯了开,上面一片素白,什么字都没有。
“你们竟敢假传秦王旨意,范睢父子好大的胆子。”桑婆婆怒声道,却见范达手中一抖,一片白色的粉末自绸绫中扑面而来,瞬间便钻入了桑婆婆的眼睛和鼻子里面。
桑婆婆只觉眼睛一阵剧痛,脸上、脖间、双手粘到粉末的地方也是疼痛难挡。她立刻重重一掌,将范达拍出了三丈之远,倒在雪地之中,一声不吭便死了。她自己反手捂住了眼睛,倒退了几步,跌倒了月夕的身边。
“婆婆……”月夕奋起力气,撑住了桑婆婆。后面那名侍从见状不妙,抽剑便往月夕身上刺来。桑婆婆中了剧毒,半身压在月夕身上,月夕气血翻滚,全然无招架之力,眼看着这侍从便要刺透了两人的胸口
一条青影急掠而至,远远一掌击出,将这名侍卫也击翻出了石亭。另有一条灰影赶到,抱走了桑婆婆,青影回身便扶起了月夕。只听那受伤的侍卫大声叫嚷,方才范泽那二十多名侍卫从四面八方急赶而来。
两条身影对了一个眼色,各带一人,朝远处飞掠。
大雪茫茫,桑婆婆的红色衣裙在白雪中,格外醒目,两人脚步虽快。可追踪的人始终紧追不放。前面几座房屋矗立,似是一个小村落,两人立刻钻进了村子中。
将近入夜时分。村中几乎无人行走,地上的脚印也被落下大雪即刻掩盖了。四人悄悄靠近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面热气腾腾众人正在屋内吃饭,院外几步,好像是一个小柴房,四人便躲进了那柴房里面。
月夕这才瞧清楚了,眼前抱着自己的人,正是胡衍;而另一旁,赵括也将桑婆婆安置在干草之上。月夕顾不上多问两人一句,只晓得扑上去抱住桑婆婆。轻声唤道:“婆婆,婆婆……”
桑婆婆紧闭着双眼,眼角已经流出了两条黑血,手上颈上都冒起了毒泡。她听到月夕唤她,忙哑着声音道:“月儿别怕,婆婆没事。这个范睢真是心狠手辣,逼死你爷爷不算,竟连你也要斩草除根。”
“婆婆,你别说话。”月夕轻轻擦去了桑婆婆眼角的黑血,却见桑婆婆的耳中鼻孔中又缓缓流出几缕黑色血丝。她晓得桑婆婆是中了剧毒。已是苟延残喘,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可桑婆婆却闭着眼睛笑道:“是怕婆婆死么?死有什么好怕的?”
月夕一听到“死”字,想到方才至亲的爷爷自刎。眼下自幼关爱自己的桑婆婆也为了救自己命在须臾。她突地血气上冲,一张口又是一口鲜血,竟然又晕厥了过去。桑婆婆听见月夕异常,摸索着叫道:“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胡衍连忙探视了月夕的脉搏和鼻息,松了口气:“没有什么大碍,气血上冲,晕了过去。唉……她这几年身子一直都是如此,动辄……”桑婆婆黯然“哦”了一声,可又叫道:“不对。自月儿上了云蒙山,便服了不少蘼心果。从来不生病,除了那次为了那个姓赵的。怎么又……”她情绪激动,牵动毒性,说话的力气又没有了。
赵括神情黯然,一掌贴在桑婆婆的背上,真气灌入,轻声道:“婆婆,莫要激动,我为你疗伤”。
桑婆婆得他相助,精神振作了几分,轻哼道:“毒侵入身,还有什么好救的。”可听到赵括的声音,心中一动,她颤声道:“是你?姓赵的,你竟然没有死么?”
“婆婆,是我。”
“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桑婆婆哈哈大笑,“这样也好,老身有好多些话,本不愿同月儿说,可又不得不说。你在便好,老身都同你说了罢,你告不告诉月儿,自己斟酌着办。”
她颤巍巍地支起身子,嘴角嚅动,循声去寻赵括。赵括忙将耳朵贴到桑婆婆的嘴边,低声道:“婆婆,我在听,你说罢。”
“你可晓得老身当初为何要去灞桥见你么?”桑婆婆喘了好大几口气,道,“老身就是想去瞧瞧,你是不是在月儿面前一套,背后一套。好在那时你应对还算得体,不然老身早就一掌杀了你,免得你以后祸害月儿……”
她说完这几句,又默然了好久,才缓缓道:“太后也是怕月儿如她一样,早晚夹在国恨家仇间为难,这才临终前留下旨意,要我见机行事,好好为月儿谋划将来。可惜老身当时一念之差,总想再等等瞧瞧你对月儿是否真心。直到武安君叫人将月儿从长平送回,我晓得你们的事情……我这才真信了你对月儿的真心实意,可惜回天无力……是婆婆对不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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