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庄起不以为意,搂着她的腰肢直接将人置于马背上,自己轻松一跃就跳到她的身后,缰绳一抖,两人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车队。
坐在高高的山丘上,周围是一览无遗的山林。远远的可以看见官道边上跳跃的火堆,明明暗暗如同星光。
孟知微左右环视了一圈:“就这里?”
庄起拍了拍马屁股让它自行去吃草,反问她:“冷吗?”
秋末的夜风已经到了一丝凉意,孟知微从来不会亏待自己,把手一伸:“把你的披风脱给我。”
庄起将披风解了下来,道:“你还真不客气。”
孟知微皱起鼻子:“那你就自己披着吧。”
庄起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将披风搭在她的背上,想要给她系带却被孟知微拍开了手掌,不由重复了前几日她对自己下过的定义:“没说错,你就是一只母老虎。”
披风上还带着男人的体温,孟知微下意识的将脸颊在领口摩擦着,等身上彻底的暖和起来,这才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再等等。”庄起找到一块很平整的石头,清扫干净后让孟知微坐了下来。
幽蓝的夜空下,男人静静地站在女人的身边,身形悄无声息地挡住了风吹来的方向,像是守护,又像是等待。秋草已经开始枯黄,在明亮的月色下透出暖暖的光。不多时,一道亮色划破天际,仿佛利器划开了黑幕。
“看天上。”
“流星!”孟知微惊讶道。
一道拖着金扫帚的星辰点亮了人们眼底的暗光,跨越半个星空,由西往东而去,光彩夺目,不正是流星吗。
有了第一颗流星就会有第二颗,逐渐第三颗第四颗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似远似近,从无到有,从璀璨炫目的一团划成一条金线纷纷坠向了遥远的地平面,如同昙花一现,绚丽得让人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徒留下那暖色的金辉停驻在心间。
夜空下,一男一女俱都静静的仰望着天空,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作。秋风徐徐,深褐的披风也在静静的飞扬。
官道上的火堆更加明亮起来,远远的可以听到人们的惊呼声。
在东离,流星出现象征着会有大灾难,从第三颗流星出现起,就有人捂头哀号,惊醒了无数人。任由那边人声鼎沸,庄起依然还是那镇定的模样,似乎对此有些不屑一顾,否则也不会带人半夜三更的来欣赏难得的‘夜色’了。
孟知微搂紧了身上的披风,试探着问:“你说我们东离会不会有天灾了?”
庄起从夜空中收回目光,不知为何,现在他很想手中点上一根南厉的旱烟。他知道的事情比孟知微更多,在东离流星预兆着有天灾,在西衡却是代表皇族更迭,在南厉代表有战事,至于北雍,他们觉得那是天上的神在赐予他们新的预言者。
他不知道哪一种说法才正确,不过:“天灾年年都有。不是旱灾就是水灾,要么就是蝗虫,更有冰灾,泥石流等等,每一次天灾伴随着无数百姓的流离失所。”
孟知微偏头仰视着他:“听说每到天灾,皇帝就会召你入宫觐见?”
“皇帝也是人,他想要我心甘情愿的掏银子,好歹也得给我一些荣耀来装点门楣。入宫觐见基本都是跪着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接受一些乱七八糟的赏赐。在我眼中,那些中看不中用的古玩字画还不如粮食值钱。可朝廷就是舍不得卖了字画换粮食,然后免费发放给受灾的百姓。在朝廷的眼中,粮仓的粮食只能用来养病,不能用来养灾民。”说起这些,庄起的话才多了些,对于皇帝的虚伪和假仁假义也直言不讳。
孟知微仿佛没有听出他言语中隐藏的愤世嫉俗,只打趣道:“看不出七哥你居然是个会做亏本生意的人。”
“我亏了什么?想想看,如果你得了皇帝一副亲笔字画,要如何利用它?”庄起的情绪调整得很快,瞬间就放松了表情,连声音也轻快的几分。
“反正不会挂在自己的书房。”
“的确。我就挂在米铺的大堂,但凡有人来收保护费,我就指了指那幅画,让他去找皇帝。皇帝让我给多少保护费,我就给多少。”做生意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庄起家大业大,想要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皮的人多的是,他这个方法简单粗暴,倒是可以镇住不少趋炎附势的人。外人一听是皇帝所赐的字画,首先就要掂量一下庄起的背景,他们并不是怕得罪皇帝,而是怕得罪那些对皇帝唯命是从的权臣们。小鬼难缠,敢来缠着庄起的小鬼也怕无处不在的衙门里的小鬼。
孟知微想得更加深:“你铺子那么多,就一副字画。”
“可以拓本,我每个店铺挂一副,反正真迹放在了我在皇城的府邸内,时不时的请那些心怀叵测的官员们去瞻仰一番,效果非凡。”
孟知微直接戳穿了他的诡计:“你这是狐假虎威啊!”
庄起顺势道:“日后给你的越人阁也挂一副?”
“那我的铺子不就成了你的私产了?”孟知微明显的不上当,她可不相信天会无端的掉馅饼。
庄起很正直的道:“这就看你怎么想了。换个角度,你可以告诉别人,那副字画从今而后是属于你的私产。”庄起的东西属于孟知微,这是不是代表庄起这个人也是孟知微的私有物了?这里面的猫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孟知微双手紧紧地拢在了胸前,笑得意味深长:“庄大人,庄大侠,庄大公子,你这是在求亲吗?”
庄起假装诧异:“我不是早就求亲过了吗?前些日子我问你有没有被我倾倒,你是怎么回答的?”
孟知微肯定的道:“我根本没有给你答复!”
庄起一副老奸巨滑的模样:“你不用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我很宽宏大量,也明白姑娘家的顾忌。”他顿了顿,“或者,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孟知微咬牙切齿:“是我配不上你才对!”闻名天下的忠义公,绝对是深闺女子的最希望嫁的男人。
“你别妄自菲薄。”庄起道,“当然,我觉得你压根没有自怨自艾过。你就像掩藏在银山里面的金子,不单自己觉得自己金光闪闪,连旁人都觉得你贵气逼人。”
孟知微抚着额头:“你能不能不用这么俗气的比方?”能说他到底是商人吗,开口闭口不是金子就是银子,“而且,你今夜所说的话让我有种你被符大哥附身了的错觉。”
庄起微微的弯下身子,用近乎呢喃的音调说:“怎么会!在我而言,金子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了,怎会俗气。”他躲在暗处微不可查的奸笑了一下,“对了,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家财到底有多少?”
孟知微毫不客气地推开他的脸蛋,斩钉截铁:“不想。”
庄起就在她的掌中含糊地笑道:“我一样样细数给你听啊!首先是庄子,除开东离,我在西衡和南厉也有别庄,当然,铺子更多……”
热热的呼吸喷洒在掌心里,连人都暖呼呼了起来,月光下看不清孟知微的表情,只听她说道:“我还没同意要嫁给你,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庄起从指缝里偷窥她的神色:“你在害羞?”
孟知微干脆地转过身,不去看他,明明觉得烦不胜烦又忍不住泛出一丝丝带着怅然的甜蜜:“怎么可能!”
现在,孟知微完全相信对方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因为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的看破你的弱点,从而居心叵测的敲打着它,锲而不舍的要攻破它,让它的主人对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挣扎,然后越陷越深。
在母亲说出那句话的短短几日,孟知微就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庄起也不是庄起。他们两人陷入了一个怪圈,好像他们同时掉入了一个名为姻缘的蜘蛛网,不知不觉的在靠近,然后试探,兴许他们终会顺其自然的走在一起,最后融为一体。
孟知微从未想过自己会倾心一个人,上一世的经历让她无法相信任何人。偏偏,在重来之初,她就被无意中闯入的男人一次次的搭救,一次次的照拂,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下意识的依靠,信赖。
她觉得自己快要重新回到了失踪之前,心底没有怨恨,没有猜忌,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第三一章
黝暗的帐篷里只能看到门口的一束冷光,随着外面人影的晃动,光线忽明忽暗,漂浮不定。
披着狼皮大袄的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暗哑的嗓音如同断了弦的马头琴拉出来的低音:“你就是铁奇木藏着的女人?”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在背脊上,显得脆弱纤细。听到男人的问话,脊梁反而挺得更直了些,一双秋水凝眸静静的仰视着对方,不言不语。
男人用镶嵌了宝石的剑柄挑起她的下颌:“你的名字。”
女人的嘴唇动了动,偏过脸去看男人身后跟着的高大将军。对方似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疑惑,低声解释道:“这是我们的王!”
女人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男人的身上,从那狰狞的狼头慢慢的滑向对方被风沙吹得粗糙的脸庞,垂眼,随即,单手撑在地上一点点的站了起来。她跪得太久,膝盖有些麻木,可站起来的身姿却十分曼妙,像极了柔韧的翠竹,鲜嫩又宁折不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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