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姝静很难详细描绘出这两者之间的差异,但无论如何,当怀王躺上床的时候,她的反应都是一样的——背对怀王,微微蜷缩着。
怀王瞥了一眼她的姿势,倒也没说什么,闭上眼睛慢慢地睡了。
怀王入睡后,左姝静颇为不安地睁开了眼睛,她微微直起身子,侧头看着怀王。屋内昏暗一片,她也只能依稀看清这人高挺的鼻子和线条十分俊朗的脸,左姝静是一直晓得怀王长相俊朗的,但却没有特意去注意过。现在看着,真是一言难尽啊。
她伸手轻轻在怀王脑袋旁边化了一圈,颇为忧愁地想,形状这么好看的脑袋,怎么想的事情这么奇怪呢?
***
第二天下了早朝董觅就跟着怀王回府了,刘嘉韵借着要让年哥儿继续学习的借口不让董觅见董思年和自己,等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才带着年哥儿出来,左姝静让下人布菜,准备了长寿面,又给刘嘉韵和董思年都送了礼物,刘嘉韵心情似乎稍微好了些,却依然是看也不看董觅。
董觅找机会跟刘嘉韵说了几句话,刘嘉韵也只是淡淡地“嗯”了几声,弄的董觅也十分尴尬,连连小声在刘嘉韵耳边说着什么。
毕竟今天是年哥儿的诞辰日,刘嘉韵也不好一直摆臭脸,于是过了一会儿,她便道:“说回来也是我小心眼了,来,相公,我敬你一杯酒!”
刘嘉韵扬了扬下巴,她的贴身侍女便帮董觅将酒杯满上了,而后象征性地给刘嘉韵倒了两滴酒。
刘嘉韵微微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自己的贴身侍女,似是十分满意,左姝静在一旁则颇有些无语,这样也行吗?
而怀王却淡淡地道:“哪有客人专门喝酒的道理,我也喝一些吧。”
他说完,身后侍女就帮怀王将酒杯倒满了。
董觅感激地看了一眼怀王。
两人大概都认为,怀王也跟着喝的话,那么刘嘉韵怎么也不会太过分的,然而想不到,刘嘉韵却估计是更加生气了,笑了笑道:“嗯,怀王殿下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先饮下这杯酒了!”
说完她就微微仰头,喝掉了酒杯内本来就几乎没有的酒,怀王和董觅只好也喝干杯中清酒,这酒是怀王特意差人从怀王府内地下的酒窖里拿的,自然是好酒,也十分酣纯,滋味迷人。
董觅眼前一亮,道:“好酒,好酒!”
左姝静想,居然还敢夸酒的味道不错……
果然,刘嘉韵的脸也黑了,她又如法制炮地让侍女去给怀王和董觅斟酒,自己则又喝了一点点,左姝静看了怀王几眼,还是不由得道:“姨母,小酌怡情喝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一些吧。”
刘嘉韵看了一眼左姝静,道:“王妃也想喝吗?”
左姝静叹了口气,道:“王爷和董大人明日还要上朝呢。”
董觅却道:“不碍事不碍事,明日是休旬日呢。”
左姝静简直无话可说,看了一眼怀王,却见他看着自己,微微摇了摇头,似是说没有关系,于是左姝静撇了撇嘴,也懒得管他们要怎么样了。
等到时间晚了,年哥儿困了,便被带着下去困觉了,那三人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董觅脸颊泛红,微微透出了醉意,就连喝的其实并不算多,但大概酒量也不怎么样的刘嘉韵脸上也泛出了醉酒的红晕,只有怀王看起来毫无醉意,一派镇定。
左姝静不由得微微感叹了一下,怀王酒量还是很不错的嘛,也不知道去年冬至他到底喝了多少酒,才会醉到跟年哥儿说那些话……
等到刘嘉韵终于撑不住了,董觅也几乎是坐都坐不稳了,左姝静赶紧借机让二人贴身下人将他们送回侯竹堂,那两人便醉头醉脑地走了,左姝静松了口气,道:“终于好了,不然只怕一会儿连王爷您都要被灌醉呢。”
怀王微微垂着头,道:“嗯。”
“时候也不早了,王爷先去净堂梳洗吧?”左姝静走到怀王身边,道。
怀王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嗯。”
左姝静浑身一抖,顿时很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小声道:“王爷?”
怀王微微侧头,看着她,面上笑意依然没有散去,道:“嗯?”
这一声“嗯”,真可谓千回百转,带着一丝柔情,让左姝静的心都抖了抖。
她想,怀王果然是醉了没跑,偏生开始还能端坐在那儿,不吵不闹脸上也不泛红,不主动跟他搭话,还真看不出此人已醉。
左姝静很有点头疼,此刻屋内只有几个下人,左姝静便想先出去让石悍进来扶着怀王出去,然而她刚转身要走,怀王便忽然扯住了她的袖子。
左姝静一愣,回头一看,便见怀王盯着自己,那眼中几乎要绽出光来。
而后她听见怀王又以那辗转的语调喊了一句“阿静”。
左姝静一时间有些晃神——怀王这样喊她做什么?他不是喜欢太后的吗?如今这样喊左姝静,难道……
还没等她想明白,怀王又轻叹一口气,声音极低地道:“太后。”
左姝静顿时明白过来了——敢情刚刚怀王喊的是“阿净”!
左姝静简直是哭笑不得,又有些想生气又有些无可奈何,她想了想,亲自扶着怀王站起来,道:“王爷,您醉了,臣妾送您回蕴瑞堂吧。”
怀王倒是没说什么,半阖着眼睛,左姝静扶着他一边,出了门,石悍瞧见了,赶紧上来扶着怀王另一边,这样一来怀王的重量大部分都倾在石悍身上了,左姝静的压力小了不少,只是怀王的头还是靠在左姝静肩膀上的,他很安静,一路都没有再说什么,等到了蕴瑞堂,左姝静也没力气伺候他去净堂了,又怕让下人伺候他洗漱,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只好直接让石悍将他送回卧房,又让碧云打了热水,让珠儿去吩咐厨房的人准备醒酒汤。
左姝静亲自撩了袖子,给怀王解开外衣,拿温热的毛巾替他擦拭脸,怀王躺在床上,目光依然清明,清明地盯着左姝静……发呆。
左姝静叹了口气,道:“王爷,别睁着眼睛了,先闭上眼睛,一会儿喝了醒酒汤便休息吧。”
怀王轻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左姝静手上的动作顿住了,她茫然地看着怀王,道:“什么?王爷哪里对不起我了……”
怀王并不理会她的话,只继续道:“我知道你过的很苦。”
左姝静:……不不不,王爷,我过的很好,一点儿也不苦……
她真的很想知道,怀王到底从哪儿看出她过的很苦这件事了?!
于是她想了想,转了口气,用以前的太后的口吻道:“怀王觉得,本宫过的很苦?为什么呢?”
怀王道:“初见你时,你便在哭,又特意落下一个那样的玉佩给我,不就是想告诉我,你是囚中之鸟,每日以泪洗面吗?”
左姝静道:“那玉佩原来你是这样得到的……”
想来便是那天左姝静落在了那儿,怀王后头不知为什么又回去了,发现了那个玉佩,便认为她是遗留给自己的……?
左姝静道:“你怎么就觉得是本宫特意留给你的,而没想过是本宫不小心落在那儿的呢?”
怀王摇摇头道:“我开始也并未多想……若非是此后每一次宴会上,你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也不会知道你的心思。”
左姝静十分茫然:“什么眼神?”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确看着怀王的目光是要比看着其他人更热情一些的,但那是因为首先,怀王在三个皇孙中是最有出息的一个。而后来她知晓了怀王尴尬的境地,自然更是觉得怀王十分可怜,故而看怀王的眼神更是饱含三分同情。
然而,这样的眼神,又怎么会让他误会呢?他心中,她又有怎样的心思呢?难道便是郁郁寡欢,想要冲出牢笼?
听到左姝静的问题,怀王也顿了顿,过了很久,他说:“我本也只是觉得那眼神让我有些承受不住,却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眼神。那一年我不过十六岁,也只能比我还小一些的高义,什么是喜欢,高义素爱五花肉,便喊了一碗五花肉,他看着五花肉,一边对我说‘想必这就是喜欢的眼神’。我发现,太后您看我的眼神,和高义看五花肉的眼神,是一模一样的。”
左姝静:“……???”
虽然左姝静自己也毫无恋爱的经验,也不晓得到底什么叫做喜欢,但是她想,不管怎么说,男女之情,和常将军对五花肉的感情,怎么也不一样吧?!
怀王却继续道:“那时候我便晓得了,你喜欢我,也希望我带你离开那里。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可以打仗,可以舞戟,可以射箭,却无法把你从困境中救出来。”
他的语调是非常轻柔,缓慢的,带着一丝很淡的,几乎难以听出来的遗憾。
怀王明明什么也不晓得,就这样靠着自己的猜测,想象出了一段凄惨的恋情,时间还长达五年之久,还为了自己打算不娶妻不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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