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们只关心一件事——昨晚上在养心殿里,和主子在一起的男人究竟是谁?
陆妍笙却皱紧了眉头,这桩事发生得太过古怪,昨儿夜里严烨亲口对她说给景晟下了药,既然如此,他又如何跑到彤妃的银鸾殿中去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景晟喝醉了酒闯进去,难道彤妃都不闹腾么?银鸾殿的宫婢内监都是死人不成?
愈发感到可疑蹊跷,她因追问道,“太子爷昨晚果真在彤妃的寝殿?”
吴楚生的面上显出几分复杂难言的神色,似乎为难,只道,“主子,话说出来教人没脸,奴才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拿这种事来说笑。宫里闹出了这样大的丑事,太后和中宫娘娘都被惊动了,这会儿正往银鸾殿赶呢。”
闻言,她微合起双眸揉眉心,“眼下那地方必定乱成一锅粥,可有人主持大局?”
吴公公答有,“回主子,严掌印在那儿。”
脑子仿佛被什么狠狠抽了一记,陆妍笙不可置信地睁开眼,脱口而出,“严烨?他怎么在那儿!”
话刚说完又后悔了,严烨是禁中的掌印太监,合宫里没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能去的。可是她心头升起不祥的预感,那是个催命的阎罗王,走到哪儿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事儿该不会就是他一手谋划的吧!
她被这个猜测唬了一跳,吴公公这时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她,道,“明细的奴才也不得知了,只知道今儿一大早厂公路过银鸾殿,听说将好撞见彤妃又哭又闹地拿绳子上吊,这才知道昨儿夜里太子爷干的荒唐事。”
陆妍笙一颗心沉落到谷底,想起今早上严烨离去时说有要事办,原来是一大早掐着时辰去“路过”银鸾殿,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凑巧的事!看来和她猜测的八九不离十,这桩事八成同他脱不了干系!
她惶惑起来,眉头锁得愈发深重。吴楚生在一旁觑她面色,试探着问道:“娘娘,太后和皇后都往银鸾殿去了,咱们呢?”
音素听得直皱眉,主子昨儿晚上遭了大难,走路都发颤,这副模样怎么还能见人呢?正要说话,陆妍笙却抢先一步开了腔,沉声道,“我这样子不能面见太后皇后。不过银鸾殿那方须派人盯紧了,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来告诉我。”
吴楚生应了个是,猫着腰退了下去。
眼见着那背影转过屏风再瞧不见,陆妍笙才终于松懈下来。她面色惨白,方才全靠一口气强硬撑着,勉力靠着玢儿同音素的搀扶站稳身子,说道,“差人去准备,我要沐浴,现在。”
音素闻言看了玢儿一眼,似乎很为难,支吾了半晌涨红着脸道,“娘娘,您气血上有了亏耗,先好好睡上一觉,沐浴的事等夜里再说吧。”
她神色却冷硬,闷声重复,“我要沐浴,现在。”
音素无可奈何,只好应声去了。玢儿架着她缓慢往寝殿走,连着觑了她好几眼,神情欲言又止,说不出的怪诞。
陆妍笙侧目乜她,“你想问什么?”
她面色漠然,眼神里头夹杂说不出的严霜。玢儿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嗫嚅着开口道,“主子,太子爷昨晚在银鸾殿,那养心殿……”到底还是个黄花闺女,后头的话说不下去了,只复杂地看着她。
妍笙哦了一声,“你是不是想问昨晚养心殿里我和谁共度了一夜?”说完也不去看玢儿的反应,唇角勾起个自嘲的笑,兀自道,“昨儿夜里我伺候的一不是太子,二不是万岁,是咱们都相熟得很的严掌印。”
像是一道雷狠狠劈在脑门儿上。听见这个名字,玢儿只觉得脑仁儿都要炸裂开,脚下的步子骤然顿住了,再也挪不动一步。陆妍笙也就陪着她静静地站着,好一会子,仿佛是终于回过了神,玢儿流下两行泪来,捉住她的手道,“主子,奴婢最笨不知道怎么安慰您,您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心里能好受一些……”
玢儿心疼她,她面上却淡淡的,苍白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旁的表情,只摇头说:“哭顶什么用呢。”
她眼睛肿成这样,想必要流的泪都在昨晚流干了吧!昨晚上她是熬过来的玢儿不敢去想象,只啜泣着愤恨咒骂,“难怪有那样的名声,这个阉贼,将您折磨成这样,简直没人性!”
陆妍笙忽地伸手捂住玢儿的唇,神情里头带着种莫名的紧张。四下张望无人,这才把手放下来,皱眉道,“你不要命了么,禁中处处都是严烨的耳目,你这样大呼小叫,还想不想要脑袋?”
她神色却仍旧愤然,“万岁爷还在呢,整个紫禁城难道就由着他只手遮天么?还有没有王法?”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眼神闪烁了瞬,又道,“主子,咱们托人给大人带信儿吧,让大人来想办法。”
说的轻巧,可告诉了父亲又如何,万一父亲羞恼之下同严烨扯破脸,严烨反过来连同瑞王对付陆家,岂非更加难以收场,徒添烦恼罢了!陆妍笙喟然长叹,“这样的事宣扬出去,让陆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玢儿一滞,“您忍得下这口气么!”说完又开始哭,抹着眼泪道,“我原以为严厂公是受太子胁迫,没想到他比太子更坏几万倍哪!”
陆妍笙听她哭得哀哀切切,只觉得头愈发地疼了,抬起手捏着眉心嘲讽道,“太子如今自身难保了。与虎谋皮,其实早该料到有这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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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隐隐约约传出来,隔了老远也能教人听见,在清晨里格外刺耳。
严烨面上没有表情,提起曳撒上丹陛,皂靴迈进殿中,落脚处几乎随处可见玉器青瓷的碎片屑子。
彤妃砸了银鸾殿里所有能砸的东西,一众人千劝万劝苦口婆心,这才总算放下了手里的上吊绳,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太子爷跪在殿中央,面朝着主位,浑身抖得如糠筛一般。
两个后宫的正主坐在主位上,皇后的神色惴惴不安,时不时拿眼风扫一眼身旁的太后。
她心中的忐忑无以言表,文宗帝同她两个夫妻恩爱,成婚的第三年便育下一子,自幼娇惯宠爱奉为掌上宝,便是李景晟。嫡出的长子自降世起便得浩荡皇恩,册立为大梁皇太子,封邑地,被当做储君抚养成人。
过去她总认为,万千宠爱下长大的孩子,身上难免会有些小毛病,只要不惹出祸事,一切都能包容。然而这回的事却不容小觑,彤妃的身份太过特殊,不仅是景晟的庶母,更是高宜国的公主,出了这样的事,不仅有损皇室天威,恐还会危及同高宜的关系。
严烨缓步上前,朝太后和皇后揖手见礼,口里道,“老祖宗,皇后娘娘。”
高太后铁青着一张脸嗯了声,“让你查的事查清了么?”
他应个是,神色恭谨说:“回老祖宗,昨儿夜里银鸾殿值夜的宫婢内监确是擅离职守,臣已遵照宫规处置了。”
太后略皱眉,沉吟道,“处置了就好。”皇室中的丑闻,知内情的人都不该留活口,活下来的人也必须把嘴巴封严实。说完又朝跪在地上的景晟一哂,满脸失望透顶的神色,厉声道,“太子,你做出这等秽事来,还不过来给彤妃赔罪!”
高太后出身名门,及笄封后,曾执掌大梁半壁江山,即便如今已年迈,周身气魄仍不容小觑。她冷声一喝,居然吓得景晟脑门儿上流下汗水来。
太子自知这回惹了大祸,跪在地上朝彤妃挪过去,连声道,“彤母妃,是儿子糊涂,儿子罪该万死,求母妃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儿子这一回……求您了彤母妃……”
昨晚发生了那样的事,齐索尔更觉得羞愤难当。自己昨晚不知怎么竟然会睡死过去,才让这个名义上是自己儿子的畜生侮辱了去!彤妃气得浑身发抖,扬手便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他面上,怒斥道,“亏你还晓得我是你的母妃,你说的没错,你罪该万死!”
这力道又狠又重,直打得景晟脑子一嗡,他硬生生受下这记耳光,又道,“母妃,要是打我能让您消气,您就打吧……”
彤妃却冷笑,望向高太后道,“太后,我堂堂高宜公主,嫁入你大梁却蒙受这等大辱,若太后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定要修书与父皇,与大梁兵刃相见!”
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惊。刘皇后慌了神,面上勉强扯出个笑容来,“彤妃妹妹,都是自家人,何必牵扯到国事……”
话未说完齐索尔便将她打断,“我说了,今日务必给我一个交代!”
一声太后,一声我,俨然完全不再把自己当做大梁的皇妃。齐索尔端起公主的驾子,言辞激进咄咄逼人,刘皇后被她看得一阵发憷,霎时没了主意,只好抬眼去看太后,低声道,“老祖宗,祸是太子闯出来的,不如责令太子面壁思过三个月……”
高太后沉默半晌,忽然长叹出一口气,沉声道,“小严子。”
严烨垂着眸子上前,“臣在。”
她道,“拟哀家的懿旨。皇太子景晟,言行无状,荒淫无道,废黜太子之位。”
景晟颓然地跌坐下去,神色恍惚,仿佛没反应过来,一旁的皇后却惊懵了,声音出口几乎变调,“老祖宗,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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