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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 (弱水千流)




☆、自找苦吃
?  这个答案从玢儿口里说出来,是妍笙未曾预料到的。
  她有一瞬间的怔忡,自那日过后,她同严烨已经五六日没再说过话。她那时没给他好脸,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表明了自己对他的厌恶,她的目的简单,无非希望两人就此相安无事,守着彼此的七寸在紫禁城里各取所需,往后的事暂时不去想,她只希望他能行行好不再招惹她。
  严烨倒果真没教她失望,他连着几日不曾来看过她,甚至连每日接她出佛堂的人都换做了姚掌班。这她以为他已经断了对她的歹念,如今看来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陆妍笙有些心神不宁,双手不自觉地绞着手绢,侧目看一眼玢儿,秀丽的眉拧起来,她面露懊恼,“你如今愈发出息了,我的婢女是你还是严烨?这起子事难道不该你同音素操持么?每回都劳烦严厂公,若是传出去,只怕要说我架子摆得大,事事都得东厂督主亲力亲为地伺候!”
  玢儿听得一脸委屈,“主子,这您可就冤枉奴婢和音素姑姑了。奴婢还想事事替您操持呢,可人家厂公一大早守着太医把药熬好了给送来,奴婢还能一句话给抵回去么?”说着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奴婢可没那胆子忤逆他老人家。”
  妍笙气得挑起半边眉毛,“你不敢忤逆他,就敢忤逆我?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个缺心眼儿的丫头!往后我的衣食起居一概你同音素伺候,若是再惊动了掌印,我扒了你的皮!”
  主子真是欺软怕硬!这么雄赳赳的话怎么不敢在严烨跟前儿说去,真是忒为难人了,人家掌印乐意伺候她,自己还能冲上去拦着不成?玢儿哭丧着脸扯她的袖子,“主子,这话儿您别同奴婢交代,跟奴婢说了不顶事儿。”她抚着下巴琢磨了一瞬,给妍笙指出条路来,“这么着,这会儿厂公该在舱房里,奴婢去请他到您屋里来一趟,有什么话要交代您亲自对他说,成不?”
  请严烨到她屋里来?这不是活脱的引狼入室么!陆妍笙唬一跳,气焰登时弱下去大半截,方才还伶俐的口齿也变得含糊不清起来,她略思量,叹息道,“算了。”要是严烨能听她的话,她还犯得着在这儿伤脑筋么?说了也是白说,何必白费心思。
  玢儿觑着她的面色,见她愁眉不展,因拍拍她肩膀宽慰道,“娘娘您也别恼了,等回了紫禁城,一切就好了。等回了临安,厂公也不能常来咱们宫里的,传出去不好听。”
  然而这话听在陆妍笙耳朵里,非但没宽慰,反而愈发地焦虑起来。事实同玢儿说的恰恰相反哪!严烨权倾朝野,宫里的人除非是活腻了,否则就算真看见了什么也不敢说啊。宫人对严烨的惧怕与忌惮深入骨髓,想要给严烨小鞋穿,只怕会被凌迟几千万次吧!
  她心里这么琢磨,越发觉得前路一片晦暗。抬头看远处的天,几乎要同水面连成一片,金色的阳光洒下来淡淡的一层,将整个儿宝船笼罩其中。就像一个锦绣辉煌的囚笼,她被禁锢其中,任严烨左右摆布。
  这时身后传来阵脚步声,桂嵘猫着腰给她长长揖手,垂着眼帘子说,“娘娘,督主说了,甲板上风太烈,娘娘身子不好吹不得风,回舱房里吧。”
  陆妍笙回头乜他一眼,“本宫乐意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
  小桂子被这话一噎,面上一副吞了个囫囵苍蝇的神情。贵妃娘娘这是撒的哪门子火气,他家师父关心她身子这还错了?他呃了一声,又说:“主子,督主也是为您的身子着想,吹了冷风会着凉的。”
  凭什么事事都要听严烨的,他管得着实太宽了些!妍笙卯上了劲儿,侧过头遥看接天的那条水线,面容漠然倔强,“那劳烦桂公公替本宫谢谢厂公了,你只说本宫就想吹吹风,量厂公也不会为难你的。”
  桂嵘无可奈何,只好应个是退下了。音素收拾好东西从舱房里走出来,蹙眉朝玢儿道,“怎么不扶娘娘进屋呢?甲板上风多大啊。”
  玢儿耸肩摊手,“娘娘同厂公置气呢,说就想吹风。”
  音素啊了一声,眉头拧起得更紧,“置气归置气,可别自己找苦头吃哪……”
  ******
  事情之后的发展却被音素一语中的,般若贵妃在甲板上吹了一个上午的冷风,用过午膳便开始犯头疼,脑子里晕晕沉沉混沌不清。
  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陆妍笙更加懊恼,她没想到自己的身子竟然真的如此不争气,吹吹风便招架不住,看这情形是伤了风寒,这样的丢人,被严烨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她起先还嘴硬,拦着玢儿同音素不去声张,两个丫鬟拗不过,只好听吩咐。然而入了夜过后她却开始发高烧,躺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胡话,两人觉出了情况不妙,这才急匆匆地去报了严烨。
  半柱香的光景,严烨同穆太医便到了贵妃的舱房,几人进了屋,一眼便瞧见了躺在床榻上的陆妍笙。隔着轻薄的纱帐,她仰面睡着,额头上搭着一块裹了冰块的巾栉,双眸合得紧紧的,唇色苍白毫无血色,生气全无。
  这模样看在严烨眼中,教他几乎压不住火气,他眸子里尽是寒霜,朝跪在地上的两个丫头一哂,半眯了眼斥:“娘娘抱恙,做奴才的却瞒而不报,可见居心叵测!”
  东厂督主虽恶名昭著,可表面上待人一贯都是和和气气的,众人见惯了他温雅含笑的模样,此时他骤然震怒,几乎都被吓了一跳,玢儿涕泗滂沱,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督主,是主子不让奴婢们声张的,督主饶命啊……”
  严烨闻言,面容愈加阴沉,生了病不让传太医,这是什么道理?然而眼下不是追究这两个丫头的时候,他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手中捏着佛串一颗一颗地捋,借以平复心中的急躁。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竟为了个陆妍笙心烦意乱,如何也说不过去。
  桂嵘觑着严烨的表情,捅了一把穆太医,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穆大人,您赶紧给娘娘请脉啊,没的让督主更生气。”
  太医早被吓懵了神,闻言如梦初醒,连忙挎着药箱去给陆妍笙请脉。他摸了脉象,提在嗓子眼儿的心送算落进了肚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回禀道,“厂公,娘娘伤了风寒,有些发热,服几帖药便能大好。”
  严烨略点头嗯了一声,吩咐音素道,“跟穆太医去,把药熬好了给娘娘送来。”
  督主发怒,舱房里头便成了人间炼狱,任谁也不愿意再呆在里头,音素忙不迭地点头,“奴婢省得了。”说完她便站起身,准备跟着穆太医出门。穆太医朝他揖手,走出几步却又想起了什么,因折回身道,“禀厂公,娘娘吹了冷风,寒从足下起,还当以滚水敷足。”
  严烨微微蹙眉,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玢儿,“你去给娘娘烧些热水送进来。”
  玢儿应个是,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跟着音素一道出了舱房。
  桂嵘的脑子一贯灵光,他觑着督主的脸色,上前几步试探道,“师父,徒弟也先退了。”
  他嗯一声,随意地摆了摆手,小桂子遂也弓着腰肝儿退了出去。
  一室之内有些静谧,严烨立在牙床边儿上,垂着眼隔着床帐看床上的人。方才房中那么一阵喧闹,她似乎已经有些转醒,浓长的眼睫微弱地颤动几下,终于缓缓地张了开。
  陆妍笙浑身酸软无力,脑子心儿里抽痛昏沉,难受得像是要死过去。她张开了眼,眼珠子却还是混混沌沌的不甚清明,没了半分往日的灵气儿。隐隐能瞧见床帐外头有个模糊的轮廓,舱房里的烛光明灭,她看不真切那轮廓是谁,只觉得口干得厉害,便咕哝着,“我渴了,要喝水。”
  那人影动了动,半晌,床帐从外头被人撩开起来,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只手端着个杯子挨着她的床沿坐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瞧见那人朝她伸出一只手,圈住她的后腰,微微使力半揽半抱地将她扶了起来。
  靠的近了,她这才看清这个人是严烨。然而烧得太厉害,她有些迷糊不清,是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她看见他把水杯递到她的唇边,又听见他说:“张嘴。”
  她乖乖地张口喝了水,睁着眸子,神色呆呆的。
  严烨将水杯放到一旁,扶着她纤细的腰肢靠在软枕上,接着便坐在床沿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也呆呆地望着他,眼珠子里有些浑浊,两人四目相对好半晌,陆妍笙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她蹙起眉头,“厂公来了?”
  他伸手将她的刘海撩到耳后,口里随意地嗯一声,“娘娘病了,臣来看看您。”
  这时珠帘一阵响动,是玢儿端着盆滚水进了屋,她一眼瞧见两人这模样,有些不知所措,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地道,“厂、厂公,水烧好了。”
  他点点头,“你退吧。”
  陆妍笙怔怔地看着那盆热水,伸出个细细的指头指了指那盆热水,问:“这干什么用的?”
  严烨回答她,“娘娘寒气入体,臣给娘娘敷敷脚。”?


☆、雷霆之怒
?  敷脚?
  这两个字从严烨口中说出来,让陆妍笙瞠目结舌。她本就病着,脑子里又是晕眩又是抽痛,难受得不行,此时骤然听他这么一说,吓得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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