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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 (弱水千流)


  妍笙在景仁宫外头等了大半天,早已经口干舌燥,灵书很是善解人意地呈过去一个水壶,道,“小姐累了大半天了,快喝点水吧。”
  她随意地唔了一声,将水壶接过来便仰头灌下一口。清凉的水顺着喉咙滑落腹中,她叹出一口气,将水壶递给了灵书,面上却惘惘的。
  竟然还是没逃脱这样的命运,一切都照着前世的轨迹前行着,父亲同严烨交好,朝中两党的分化,自己入宫应选被留下牌。会不会,将来也是一样的命数,她会死在严烨的手上,沛国府一家都会被连根拔起……想着,陆妍笙生生地打了个冷战。
  分明是午后,太阳都还挂在天边儿上,暖洋洋的的光芒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她却丝毫感受不到一般。
  今日晨间的鸿雁高飞,哪里是什么吉兆,分明是一场人间悲剧的开始啊!
  玢儿在她脸上细细打量,“小姐,您方才打了个摆子,是冷么?”跟这样好的太阳底下站着,怎么会打摆子呢?她很是不解,又见妍笙面上一阵白过一阵,不禁更是心焦,伸手扶过她的左臂,忡忡说,“怎么脸色这样难看呢,小姐,您那里不舒坦可得告诉奴婢啊,别闷着啊。”
  渐渐的,她自己也觉出了一丝不对头……怎么会这样冷呢?妍笙抬起眼看向头顶,日头正盛,金灿灿的光辉瞧着都教人心热,她却越来越觉得冷,不禁交叉着双手搓了搓手臂,红艳艳的唇也愈发苍白起来,颤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冷……”
  这个时候,被留牌子的小主们都汇集在景仁宫外头的这条宫道上,等着司礼监的掌印严烨出来给他们分配住处。数个女人站得近,谁有个什么状况一眼就能看明白,见陆妍笙面色惨白唇色发紫,不禁都是一惊。
  “她的脸色怎么这样苍白啊?”一个胆小的少女怯生生地呀了一声,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几步。
  脑子又沉又重,浑身僵硬得连动弹都成困难,妍笙只觉眼皮子像灌了铅,身子一软便要往下滑。
  玢儿身子骨单薄又娇小,自然扶不稳她,妍笙晕了过去,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脸色白得像是纸,没有一丝的血色。
  其余众女见状,皆是纷纷朝后退开,仿佛她是患了瘟疫的病人一般躲之不及。玢儿见此情形又气又急,和灵书一起蹲了身子摇着妍笙连唤了好几声小姐,那人却没有丝毫回应。她心里更急,侧过眼睛看向一旁的内监,厉声喝道,“没瞧见小主晕过去了么?还不去传太医!有了个好歹你们担待得起么!”
  这句话如若惊雷入耳,一众呆愣着的宫娥内监这才回过了神,几个司礼监的连忙小跑着往太医院去,额头上的汗珠子滚滚往下淌。整个司礼监都知道这个陆小主同厂公有瓜葛,能坐着东厂的车辇入紫禁城的世家女这么些年来她是头一个,乖乖,这才是将将入宫的第一天啊,怎么说病就病了,可真是邪门又晦气!
  严烨隔了老远儿便瞧见这方围了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微微拧起眉头,阳光在他的如珠如玉的面容上流转着,他朝着这方走近几步,声音透着几分清冷,“怎么了?”
  众人听见了他的声音,连忙朝两旁让开,他朝着那方宫一看,只见那里躺着一个紧紧阖着眸子的少女,面色白得堪比前几日皇宫里积下的雪。她的丫鬟伏在她身边哭得像个泪人儿,显然也没了主意,只哭啼啼道,“小主从前没有这种毛病的……”
  真是个会给他添麻烦的小东西。
  严烨低低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地上前几步,高大的身躯缓缓蹲下来,打望着她的脸色和唇色,忖度了会子便瞧出了蹊跷,渊渊的眸子半眯,沉声道,“她这恐怕不像是犯了什么病。”
  一旁一个刚入宫的小内监没头没脑便蹦出一句话,“难不成是中毒?”
  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中毒?心惊胆战之余又偷偷那余光瞄着身旁的人,方才好好儿的,如今说中毒就中毒,可见下毒的人就在这里!她们面面相觑,心头惶惶而不安,纷纷同身旁的人拉开了一小段儿距离。
  灵书眼中滑过一丝惊慌,深深埋着头不发一言。
  玢儿眸子惊瞪,不可置信地重复,“中毒?”怎么会中毒呢?好端端的一个人,前一刻还活蹦乱跳的,这太吓人了。
  严烨眼中蓦地滑过一丝狠戾,侧眸剜了一眼那多嘴的内监,直吓得那小内奸打起摆子,又问玢儿,“小主方才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吃过什么东西?晨间用过早膳便忙忙地出门了,一直忙活到现在,小姐哪里顾得上吃东西呢?玢儿急得眼泪直掉,边拿手背揩泪水边摇头,“没有啊……”说着忽然又觉得惊恐起来,若是小姐出了什么岔子,岂非……因又焦灼道,“厂公,小姐中了什么毒,严重么?”
  严烨挑着眉摇摇头,他只是个内监又不是医士,哪里知道那么多。只是秀女入宫的头一天就出这样的事,着实有些不妥。他垂着眼帘定定地望着紧紧闭着眸子的陆妍笙,有几分无可奈何地叹出一口气,伸手将她轻飘飘的身子从地上抱起来,迈开大步朝着乾西五所的方向走,边吩咐说,“让太医到乾西二所来。”
  一众人方才跟在他身后走过去,灵书走在最后头,大冬的天儿,她的掌心却已经汗湿了一片。
  ******
  陆妍笙成了合宫里唯一一个才刚入内便传召太医的小主。
  太医院的陈太医替她动了针,在一些大穴位上扎了好几回才将污血放出来,忙活到二所里的小主悠悠转醒,已经是隔日清晨的事。腊月里的清晨,风冷得像是能割肉的刀,昨日的阳光已经没了踪影,唯有淅淅沥沥的雨水从夜里下到了天明。
  头痛也痛得怪,像是钻进了脑子最里头,扯着揪着地疼。
  妍笙极其艰难地缓缓张开眼,手肘撑着榻从牙床上坐起了身子,皱着眉伸手揉太阳穴,推了推坐在在脚踏上伏在床畔睡着的玢儿。
  玢儿是妍笙的贴身丫鬟,在沛国府里守夜是经常的事,是以她睡眠很浅,无论再累再乏,仍是一丁点儿响动就能将她惊醒。被人搡了肩膀,她登时一个激灵睁开眼,瞧见陆妍笙正坐在床上望着自己,不禁一喜!
  小姐醒过来了!
  她咧开嘴笑,猛地站起身子朝她关切道,“小姐……”说着又啐了一口自己,“啊呸,小主!您觉着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脑子疼,腰酸背也疼,陆妍笙瘪瘪嘴,却没有将这番话说出来,只敷衍地摆摆手,宽慰玢儿说,“好多了,没什么不适的。我睡了多久?”
  “并不久,”玢儿站起身来将靠枕放在了她身后,扶着她靠上去,回道,“也就一夜的光景。”
  妍笙点头,忽地又想起昨日自己的不对劲,忙又道,“昨儿我是怎么晕过去的?我都记不大清了……”边说边揉了揉眉心,“太医怎么说,我可是罹患了什么病症?”
  方才光顾着高兴小主醒过来,差点连正茬儿都给忘了!玢儿一拍脑门,朝她凑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小主,您不是患病,是中了毒!”
  “中毒?”她惊呼,又连忙拿起右手捂住口,眉头紧锁着沉声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玢儿朝外厢张望了一眼,从梅花朱漆小几上将掐丝珐琅花鸟图案的暖炉递给了妍笙,方才又道,“小主,昨儿您不知是吃了什么中了毒,晕倒在景仁宫外头的宫道上,还是厂公将您送回来的呢。”说罢她微微一顿,语调里头似乎有几分规劝的意味,试探着道,“小主,今后您也别老是看不惯人严厂公了,要是没有她,昨儿您没准儿就……”她将右手摆到了脖子的位置,龇牙咧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陆妍笙压根儿没将她的后半句话听进去,只顾思索着前头半句,不解道,“不对啊,昨儿我在府上用过了早膳便入宫了,什么都没吃过啊……”正说着,她却又蓦然住了口,脸上浮现出震惊同不安交织的神情。
  玢儿显然也和她想到了一堆去,面儿上一张青红一阵白的,两人相视无言。好半晌,玢儿才沉声道,“小主也想到了?”
  “……”妍笙有些不愿意接受,沉吟道,“昨个自打入了宫,我便只用过灵书给我的水,可是怎么会呢?她跟我的时日虽不比你久,却也有五年了,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转念却又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灵书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与其在这里猜来猜去,还不如把人叫来问个清楚明白,左不过是个丫鬟,若真是灵书生出了二心,她也绝不能姑息了才是!今后还要在紫禁城里过活,身边若是留下个不忠的奴才,简直是养虎为患!
  陆妍笙半眯了眸子,缓缓道,“这么着,你去将灵书叫过来,就说我有东西要赏她。”?


☆、攻心为上
?  乾西五所里头住着今年被留了牌子待册位分的小主,而二所则是五所宫苑里最好的一处,无论是采光通风亦都是上佳。这隐隐能教人看懂些什么,陆家女的家世背景硬实,又有东厂处处照拂,将来册封位分时必定落不得下。照着过去的惯例,乾西二所里住的小主册位时,最次也不会低过正六品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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