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听得别扭,抽了手,回房了。
这刘福婶的丈夫刘福倒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刘福婶在榆树庄可以称得上是个能干人。她年纪也就四十上下,一张圆圆的脸也不见什么皱纹,见人就笑,一团喜气。脸上那对滴溜溜的眼睛灵活得像是要飞起来。她那一张嘴能把死的都说成活的,保媒拉纤有一手,一年里倒有半年在十里八村吃酒席,谢媒钱拿得手软。
王大姑虽说和刘福婶家住得近,平时除了碰面的时候打声招呼也没啥更多的交情,心里正纳闷呢。
刘福婶喝了一口茶,把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篮子提到桌上,笑道:“也不是啥好东西,我闺女腌了几个咸鸭蛋,尝尝鲜。”
王大姑一看,可不是嘛,篮子里装着十几个个顶个大的青皮鸭蛋。无功不受禄,况且这刘福婶的东西可是好拿的?正待推辞,听得刘福婶道:“不值几个钱,就是这咸鸭蛋啊都说夏天吃了清热降火,对身体好。王家嫂子,你别推别推,我还有事求着你呢!”
王大姑一听总算说到正题,倒也不急着客气了,也坐下,问道:“啥事呢?”
刘福婶也不急着说,先是笑了一阵,道:“也没啥大事,就是我家老闺女,春娇,秋收后要出阁了。”
“哦,是哪户人家?”
“嗐,就是县城里开药房的刘郎中家的二小子,有次赶集,不知道怎么看到我家春娇,这不巴巴地托了人来做媒,两人合了八字,天作之合,前天吉日都下了大定了。”
王大姑心里想到那县城里的人家可不是想嫁就能嫁的,还嫁了个郎中的儿子,怪不得这刘福婶那么得意。她便恭维了几句。
刘福婶愈发得意了,更是打开了话匣子:“王家嫂子,你说这世上的事也真是说不准,该成两口子的好像真的是有一根红线牵着。我家春娇三五年才去县城赶次集,偏偏就这一次便碰上了姑爷,你说是巧不巧?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媒,咋也没赶上那么巧的事呢?”
王大姑笑着应着,这刘福婶该不会是特意来显摆显摆的吧?
“聘礼就送了二十两银子,还有啥首饰头面的,里面还有根金簪子,我看成色十足,是县城宝庆银楼定做的。”也不怪刘福婶得意,这榆树庄送聘礼的行情一般是十两银子,这二十两可是到了天了。
王大姑见这刘福婶叨叨了半天也没说个是啥事,便提点道:“真是恭喜了,我看春娇也是个有福的。刘福婶,不知道啥事能帮上忙呢?”
“看我这记性。也没啥事,你看你家当家的不是手艺好嘛,想求你当家的给打一对箱笼,细细地雕上龙凤呈祥的花样子。”刘福婶笑得脸上放光,“别的大家具亲家那里都准备好了,我想着春娇嫁过去总要放点体己的东西。这不,就寻思上你当家的了。”
王大姑松了一口气,原来就是这事,春娇出嫁还得秋收后,现在稻子还正灌着浆,起码还有两三个月,到那时候王大富的手早就好利索了,就一对箱笼,再慢工细作,四五天就得了。当下王大姑便应承了下来。
刘福婶拍着腿笑道:“我就知道王家嫂子是个爽快的,我改天将那雕的花样子拿过来。”
“好好!”
事说完了,刘福婶意犹未尽,还不想走,王大姑心里厌烦,但也只能耐着性子陪着说话。
“你家两个小子呢?”
王大姑轻轻笑了笑,道:“去田里干活了。”刘福婶只养了两个闺女,大闺女春秀早两年就嫁到了本村。
“我记得你家两个小子也到了说媳妇的年龄了吧?”
“是啊,阿龙十九了,阿虎也十七了。”王大姑愁道,“也不知道到时候能娶上哪家闺女。”
“王家嫂子,你看你瞎发愁个啥,你家境又殷实,阿龙阿虎一站出去,哪个不称赞是条好汉子,还愁娶不上媳妇。”刘福婶心情一好,话便多,“再说了,退一万步讲,你家不是还藏着一朵鲜花嘛?”
王大姑见刘福婶一下说中自己的心事,忙摆手道:“刘福婶,话可不能乱讲。”王大姑自己在心里想想可以,要是传出去,万一善若和有龙不成,这善若还咋找婆家呢。
“嗐,看我一高兴就说错话了。”刘福婶装模作样地拍了下自己的嘴,道,“也是,你这侄女再好也万万不能变成儿媳妇。”
王大姑心里咯噔一下,疑惑地看向刘福婶。
刘福婶微微觑着眼,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压低声音道:“你想啊,当初,你把你侄女接回家,村里哪个人不说王家宅心仁厚,菩萨心肠。如果,现在将你这花朵似的侄女配给了你小子,村里的闲话可都要淹死人了。”
王大姑不解:“能有啥闲话?”
刘福婶舒心地笑了笑,这王家嫂子看着也是能干人,却少了些见识:“你想啊,当初你把你这侄女接回家养着,村里就有人在背后嘀咕,说你图个啥,是图个人,还是图个钱?”
王大姑微微涨红了脸:“天地良心,是哪个龌龊人想的这些龌龊事?十二岁的小丫头我图个啥子人?钱?我弟家就剩个漏风的土坯房,谁要给谁?”
刘福婶拍拍王大姑的手,笑道:“这个我知道,可保不齐有人不这么想啊,你侄女爹好歹是个秀才吧,家里再倒腾怎么说也留点家底吧?”刘福婶一边说一边看王大姑的脸色,要说这王家嫂子真有这副好心肠,她也不相信。
王大姑真是气得够呛,前些年村里风言风语的,她也听了一些,倒是不以为意,没料到人心隔肚皮,竟有人将他王家想得这样不堪。
“你看,如果你真将善若嫁进了王家,到时候村里那些不着调的指不定还有什么难听的话呢?”
“天地良心,天地良心!”王大姑气得只会说这句话了。
“就将将养了三年,倒娶了个便宜媳妇。你看,聘礼也省了,你弟留给你侄女的体己也都名正言顺地归到了王家。”刘福婶看着王大姑的脸色,又加了把猛料,“这样算起来,你侄女倒是给王家白白干了三年活,到最后,人也得了,财也没拉下——这可真真是如意算盘了。”
王大姑气得一捶桌子,茶碗倒了,茶水滴滴答答地流了一桌子。
刘福婶忙不迭地扶起茶碗,道:“王家嫂子,你可别恼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刘福婶自己一辈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在村里矮人一头,幸亏她泼辣,刘福也不敢说些什么。可是女儿嫁得再好,也终究是别人家的人。这王家两个儿子看着就叫人眼热,这时候能给王家嫂子添点不痛快,她心里可像是吃了冰般的透凉爽快。
王大姑知道自己有点失态,忙强挤出一丝笑:“全靠刘福婶提醒了。”
“所以啊,你侄女再好再能干,我大侄子再中意,也万万不能娶进家啊,否则坐实了那些嚼舌头子的话,可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王大姑拿着抹布擦着桌子,觉得刘福婶的话有道理。本来就觉得把善若嫁给有龙是委屈了她,原先还有点可惜放不下,这下正是斩钉截铁,痛下决心了。
这刘福婶就是话多点,人势力点,可人家毕竟走村蹿巷这么多年,这见识到底还是比她这足不出户的妇人要强些。
第9章 托媒
更新时间2014-1-8 11:24:43 字数:2568
王大姑收拾好了桌子,也没叫善若,自己又添上了茶水。
刘福婶又喝了一口茶水,瞅着外头的日头开始毒起来了,寻思着得回家拾掇拾掇了。
正待起身,听得王大姑道:“刘福婶,我也不瞒你说,我这个侄女啊,我是自小看着长大。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没了爹娘,我是打心眼里疼,就当女儿似的爱。”
刘福婶一听这话,倒不急着走了,这个庄善若她也看过好几回,的确是个好闺女,不言不语的只会闷声做活,模样也俊俏,据说性子也生得和软。她想了想道:“王家嫂子,这也容易,你认你侄女做干女儿得了——反正你也没闺女。再找户好人家,添点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也不枉你这几年的心思了。”
王大姑听着在理,点头说道:“可不是这个理儿?”
刘福婶又道:“这既全了王家的名声,再等我两个大侄子娶媳妇的时候,还愁哪家不愿意把闺女嫁到这样的厚道人家里来?这样的人家,委屈不了儿媳妇。”
王大姑喜道:“还是刘福婶想得周全。”
刘福婶暗自寻思了下,自己还有个内侄子叫刘全的,家境一般,人才也一般,这不快二十了还没说上媳妇。这个庄善若除了嫁妆不会太丰厚些,别的都是没的挑的。一个孤女,想来也不会挑挑拣拣。万一这桩喜事说成了,她在他们老刘家可是一大功臣了。这样想着,她也不急着接话,又拿起茶碗喝起茶来了。
王大姑见刘福婶不答腔,便陪着笑道:“还要请刘福婶多多费心了,给我家善若牵牵线。”
“好说好说,王家嫂子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刘福婶满口应下来。
王大姑微微放宽了心,踌躇道:“刘福婶,你知道善若的情况,也不求啥聘礼家境,只要本分人家,两口子能安安耽耽地过日子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