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彪不敢上前,只得远远地守着庄善若,像是守着一个易碎的美梦。
庄善若却全然不知道伍彪的心思,她这几日迷迷瞪瞪的,既有失去黑将军的伤痛,也有对许家安的担心,但是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迷惘。幸福。对她来说似乎就是挂在骡子前头的那根胡萝卜,可望却不可及,不知道她耗费心力最后得到的会不会只是一场虚空。
“善若。善若,你家小叔子又来了!”容树媳妇叽叽喳喳像是一只喜鹊。
庄善若一愣,却看到许家宝摇摇晃晃地从缓坡那边过来,她神情一警,难道有了许家安的消息?
容树媳妇很识趣,将许家宝带到庄善若身边后便托故离开了。
许家宝依旧是一身华服,依旧是满脑门子的热汗。他忙着擦汗没有留意到庄善若的异常。
“大郎,找到了?”庄善若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我还正想问问大嫂,可有大郎的消息呢!”许家宝苦笑道。
庄善若本没有报很大希望,所以也并不失望:“你那日和我说了后,我掐算着脚程。若是他真的会来找我,那也不过是这三两日里。”
“我也这么说,可我娘偏生不放心,三番四次地让我去宗长家催促。”许家宝脸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你知道,我也不过是在二老爷手下讨口饭吃。人家愿意帮那是人家的情分,可不能将这情分当成了本分。可我娘伤心得糊涂了,我也不好忤逆了她,也只好走走四姨太的路子。”果然许家宝如今是人情练达了。
“鸾喜怎么说?”
“亏得四姨太念着旧情。二老爷派出去的人也算得力,昨儿总算传来了个好消息。”
“什么?”庄善若发现伍彪站在不远处一边心不在焉地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往这边张望着。
“打听到说是邻县有人在茶寮看到和大郎长相相仿的人。也不过是粗粗打眼到,也做不得真。四姨太听了,便多差了些人手往邻县寻去了。若是大郎还在那儿,最迟明天也就有消息了。”许家宝微微露出了笑容。
庄善若觉得有些奇怪:“鸾喜差人去……”
“我倒是忘了大嫂也有好日子没进府见着四姨太了。”许家宝喟叹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听说出了三姨太那档子丑事后,二老爷的心也渐渐地淡了。倒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四姨太的身上。二太太前两个月不知道什么缘故身子有些不爽快,府里主持中馈的事倒是大半交给四姨太担着了。”
“二太太不舒服?”庄善若暗忖。二太太那么精明的人,别是以退为进吧。
“也亏得四姨太双身子的人,年纪那般轻,之前又没有什么经验,竟也将偌大的宗长府打点得妥妥当当,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赞叹的。”许家宝很是佩服,“这下,二太太即便是真的不舒服也要强撑着起来了——可是交出去的权又哪里是轻易能收回来的?这下可算得上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啧啧,真没看出来,四姨太年纪轻轻,竟有那样的能耐。”
庄善若也吃惊,鸾喜在她的一方天地里混得风生水起,从借种生子开始,到陷害三姨太嫣红,没有一次不是处在悬崖边上的。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至少,现在的四姨太鸾喜在外人看来是风光无限,只是其中的苦楚只有自己背了人独咽了。庄善若很想知道鸾喜妄想掌控许家安人生的想法有没有发生转变,无论怎么样,她都不允许鸾喜将许家安当做自己悲剧人生的附庸品。
许家宝哪里知道庄善若的心思,连连抹着汗道:“我娘听了这消息,才算了好了些。她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老太太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许陈氏的翻来覆去,庄善若已经领教过来,最不济这趟出来帮许家宝顶替徭役的事算是白干了。
“我娘说了,让你别担心,若是大郎前脚回了家,她后脚就让他写封和离文书给你!”
庄善若倒是吃了一惊,许陈氏能这么干脆她是万万没想到的:“老太太,怎么就突然想开了?”
许家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嫂,你听了也别生气。我娘也不知道怎么想起来几年前的那件事来,定说你是灾星,要早些将你送出门去。”
庄善若一愣转而一笑,没想到几年前许家安为了替她捞鲤鱼跌落到柳河溺水的事许陈氏还是耿耿于怀。不过也好,她宁可被当做灾星,也好过在许家苦苦地挨着日子。
“老太太没说错,既然是孽缘就要早点了结了才好。”庄善若坦坦然地道。
许家宝愧道:“总是我们家亏欠了你。大嫂,若是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提出来。实不瞒你,这几年我别的出息没有,可银子还是攒了一些的。”
庄善若下意识地看了远处的伍彪一眼,苦闷了几日的心略略松快了一些:“我什么都不要,若是老太太能遵守承诺还我自由,那我日后也是会念着她的好的。”
“那是,那是!”许家宝频频点头。
庄善若正奇怪许家宝正事说完了,怎么也不回去,反而陪着她在这太阳地里耗着。
“大嫂,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庄善若笑:“和我商量?”
许家宝郑重地点点头:“我想来想去,这事除了大嫂怕是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商量的了。”
“什么事?”
许家宝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忸怩,转眼间眉宇间便笼上了一丝温柔:“映雪的孩子终究是没保住。”
“哦!”毕竟是条无辜的生命。
许家宝不去掩饰脸上的疼惜:“我想着她跟了我这些日子,又受了这么多的苦,总是要给她名分的。”
庄善若了然:“你是想纳她做妾?这事怎么与我商量,自然是要弟妹首肯的。”
“妾,那也太委屈了她。”许家宝愤愤然地道,“若是我真的只给她妾室的名分,那岂不是被贞娘压得死死的。这肚里的孩子没的不明不白的,我不想到头来连映雪也折损在贞娘的手里。”
庄善若微微有些骇然,不过许家宝妻妾间争风吃醋的事她不便过问也不想过问。童贞娘是个厉害的,可是映雪也不是吃素的,至少她们两个暂时打成了平手。
“那你想……”庄善若实在想不出许家宝还有什么解决之道了。
许家宝眼中闪过快活的神情:“我准备等大郎回来,就娶映雪做平妻!”
“平妻?”
“左右我手头上攒了些银子,到时候在连家庄里再置座像样的宅子,总不会再闹得鸡飞狗跳了。”
庄善若暗忖原来许家宝竟然想出了“两头大”的法子,不由得道:“弟妹怕是不肯依吧!”
许家宝咬了牙冷笑道:“她依不依已经由不得她了,要不是念在多年夫妻情分,又有元宝在,她的所作所为早就犯了七出之条,我就是一纸休书予她,她也是无话可说的!”
庄善若不语,男人绝情的时候远比女人要更绝决。
许家宝又温柔地笑道:“我把这主意告诉了映雪,她却怕我为难,宁愿身居妾位。唉,她除了身世凄苦误入风尘,竟没有哪一处是逊色于人的。即便是给了她这个平妻的位置,我还怕委屈了她。”
庄善若知道许家宝打定了主意,轻易不会改变。她冷眼看着,怕是许家宝日后定是会家宅不宁,不过到头来还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也就这个法子还算周全些了。”庄善若淡淡一句。
许家宝听了欢欣鼓舞,恨不得再和庄善若多说些映雪是如何如何的温柔隐忍,是如何如何的善解人意。只可惜周全荣敲响了那块挂在歪脖子树上的生铁,发出了粗粝的“当当当”的声音。
庄善若纳罕,这个时辰不是上工也不是下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401章 处处陷阱(1)
许家宝自是去了,庄善若遥遥地接收到伍彪探寻的目光,可是苦于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解释,更多的时候许家安是他们之中的一块礁石,能绕得过就尽量绕过去。
“都给我精神着点儿,别一个两个尽在那里磨洋工!”周全荣勉力挣直了小身板,骂骂咧咧地道,“这疏浚柳河的工程可是个苦差事,我陪着你们耗了这二十来天,若是剩下的这五六天里出了什么差池,嘿嘿!我这人心善好说话,可我这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
民夫们不明所以,不知道周全荣好端端的又来立什么威。
庄善若注意到许宝田站在人群的后边,支楞着一只脚,一边肩膀斜着,远远地冲着她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来。庄善若想起黑将军的无端惨死,不由得悲从中来,将满腔的的怨愤凝聚到凌厉的眼神上,狠狠地回瞪了过去,恨不得在许宝田那张令人生厌的脸上烧出两个窟窿来。
许宝田却撇了嘴角笑了,伸手抽了抽鼻子,将目光转开了——不过几日,他脸上的青肿倒是消褪得差不多了。
周全荣脸色通红,扯着嗓门道:“都给我卖点力气,晚些时候,县太爷可要带人过来验收这工程的,是好是歹也就全在他一句话了。”
民夫们窃窃私语,不过议论了一阵也就歇了,毕竟这事和他们关系不算太大,老老实实地做工总不会被挑出错处来。即便县太爷鸡蛋里挑骨头,上头还有里正顶着呢,再不济。还有这个从县衙里出来的周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