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大娘面色一喜:“呦,小六子,你这话大娘爱听!”
伍彪越听越不是味儿,他本就不善言谈,一着急就更说不出话来了,更是紫涨了脸皮,结结巴巴地道:“六哥,娘,你们千万可别再开这个玩笑了。春娇妹子,我、我敬她谢她,可从来没起过什么非分的念头……”
“傻阿彪,你就是有了这个念头,也要人家点头才行哪!”伍大娘又好气又好笑,想想还是放不下,便拉了身旁的庄善若,道,“善若,你和春娇投契,啥时候方便你也帮我探探,看她有没有再往前走一步的意思?”
庄善若艰难地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好”字来。她努力地平稳住自己紊乱的呼吸,道:“出来五六天,家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先回去看看,晚些再过来。”
“好好,你去忙!”伍大娘这几日心中所想被贺六点破了,一心一意想着这个事,也没留意到庄善若脸色的异常。
庄善若冲贺六一点头,看也不看伍彪一眼,逃也似的出了伍家。
☆、第352章 佳偶天成
从伍家到许家,不算长的一段路,庄善若走得是艰难无比。
走在这条还算平坦的砂石路上,庄善若脚底发虚,摇摇摆摆,眼前似乎蒙了层什么东西,看也看不清楚。
春娇和伍彪?
一想到这个,仿佛有一只无情的手将她的胸膛掏空,整个人骤然也变得空荡荡,轻飘飘了;有热泪在眼眶中酝酿,却始终没有滚落下来。
她极力地劝慰自己,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思绪却始终在那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上绕来绕去。
一定是自己多心了!
不是说伍彪有什么不好,至少刘昌与伍彪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典型:刘昌细腻温和,无微不至;伍彪却是粗糙憨直,不善言辞。春娇又如何能看得上伍彪?
可是——
春娇在这几天的行为又不得不让她起疑。庄善若总觉得春娇隐隐约约能够揣度出她和伍彪超乎寻常的关系,或者她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伍彪是顾念到这一层关系的缘故?
庄善若的心里略略轻松了些。
“许大家的,许大家的!”有人小跑着来到她面前,轻轻地拍了她的臂膀一下。
“张大嫂!”庄善若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张山家的笑眉笑眼地站在庄善若面前,道:“许大家的,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远远地都叫了你好几声了也没听见!”
庄善若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张山家的门前,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山家的又道:“是从你姨那里来?”
庄善若点点头。
“嗐!说你这几天城里有什么事绊住了脚了。你不在,你姨就像是少了个主心骨。幸亏有你那好姐妹在,说是叫春娇的,在忙前忙后地操持着。”
庄善若回过神来,赶紧道谢:“伍大哥这事,也多亏了张大哥和张嫂子帮忙,还累得大妮妹妹从县城里赶回来!”
“哪儿的话?大妮有一阵没回家了。我还巴不得有个由头能让她在家里住上几天呢,宝根那臭小子看到大妮倒是比看到我这个娘还亲几分呢!”张山家的喜滋滋地道。“什么忙不忙累不累的,我们家这日子有了点奔头还是多亏了伍兄弟呢!再说了,我们实在也没帮上什么忙。先头找了那个王三帖的事我也没脸再说了,亏得你寻了个好门路。请得动善福堂的老刘郎中,要不然伍兄弟这一条腿没了,我还真的得把大妮赔给他做媳妇了!”
“幸亏伍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我看哪,你倒是伍兄弟的福星!”张山家的话匣子打开便收不住,“当初我们都泄了气,蔺郎中这么一说,我们想着能保住命就是万幸了,哪里还想着去搏一搏?若没有你,伍兄弟这条腿可就要白白地报销了!”
“那也是春娇的功劳!”庄善若淡淡一句。不欲多说。
张山家的瞪大了眼珠子,压低了声音道:“说是那春娇是善福堂孀居的小媳妇,我看那模样品格倒也配得上那家子。就是奇了怪了。善福堂家大业大的,怎么能让小媳妇住到外头,看样子也不准备让她守着了?”
庄善若含糊地应了一声。
张山家的松了口气,神神秘秘地道:“我看那女子年轻虽轻,可不简单哪!”
“张嫂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和她亲厚。也别怪我背后搬嘴了。”张山家的不吐不快,“大妮能回家。说是替你照顾伍兄弟的——宝根正是狗都嫌的年龄,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大妮第一天回来,在伍家陪了大半夜,倒也尽心尽力,可第二天第三天上便有些不大悦意了。”
庄善若心思不在此,淡淡一句道:“大妮怕是累了。”
“累了倒好!”张山家的撇撇嘴,“且不说我们家得了伍兄弟多少照拂,大妮这孩子本就是个肯下死力肯吃苦的,伺候病人怎么说也比下地干活要轻松些。大妮后来熬不住,和我偷偷地说了两嘴,我这才明白了!原来哪,她清早过去傍晚回来,除了偶尔做上一两顿饭,连伍兄弟的床边也挨不得,整日里也没啥事体可干的。”
“那是为啥?”
张山家的神神秘秘地笑了:“说来说去还是你那好姐妹,她一个外人倒显得像是自家人似的,煎药烹茶,吃饭喂药——但凡是能近身的活,全都抢到前头去,生怕有人夺了她的好差事似的。”
“嗯。”庄善若沉吟不说话了。
“这倒也罢了,人热心点总也是有的。可有一回,大妮实在是没事干,将伍兄弟换下来的一套汗湿了的中衣顺手给揉了,倒惹得那少奶奶不痛快了!”张山家的又是鄙夷又是感慨,“伍兄弟和我们大妮什么关系,说句不合适的,他可是看着我们大妮长大的,再说了,我们大妮满打满算也就十二三,还未及笄呢!那换下来的中衣汗涔涔的,她一个孀居的小媳妇也不知道避避嫌,竟上赶着要洗。啧啧,我说这女子可是不简单哪!”
“张嫂子,想太多了!”庄善若心里难受,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要帮春娇撑面子的。
“我想多了也没事,就怕伍大娘想多了,也怕那榆木疙瘩伍兄弟不去想多了!”张山家的笑道,“我后来骂了大妮两句,知道自己在那儿碍手碍脚的,也不知道避避,还像块木头似的杵在前头,没的让人碍眼。得得得!还不如回家歇着,倒还讨了人好了来!”
“张嫂子,那倒未必。我知道春娇的,她素来热心……”
“哎,到底怎么回事,我心里头有数。”张山家的挥挥手,道,“说起来,他们两个也般配。听说她前头的那个男人虽好,可是身子弱,没过上两年,便抛下她去了。我听说哪,这人缺啥便想啥,伍兄弟别的地儿比不上她先头的男人,可胜在身子壮实。”
这话似曾相识,刚刚贺六也是这么揶揄伍彪的。
庄善若心头闷得慌,只得努力地绷住面皮,心中早就兵荒马乱了。
“听说,善福堂还给了她好大一笔银子。嘻嘻,我看伍兄弟这回可是交了好运了,娘子银子也全都有了。是寡妇怕什么?又没有孩子拖累着,又年轻模样又俊,最难得的是还是自个儿贴上来的。你抽空给你姨提个醒,让她别犯糊涂,错过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庄善若艰难地道:“张嫂子,也觉得他们合适?”
“怎么不合适?没比他们两个再合适了的。”张山家的正有一肚子八卦无人可说,逮着庄善若可不得说个痛快,“你别看她娇气,可在伍兄弟面前却是服服帖帖的——这叫一物降一物;虽然她有一大笔陪嫁银子,可是也得低了脑袋恭恭敬敬地孝敬婆婆——谁叫她是改嫁的呢?怎么说都是矮了一头!啧啧,可真算是佳偶天成!”
庄善若脸色突然变得唰白,身子摇摇晃晃地有些不稳,喃喃道:“是吗?”
“怎么,许大家的,你觉得不合适?”
“合适,怎么不合适?”庄善若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来,却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呦,许大家的,你这是怎么了?”张山家的总算是发现了庄善若的异常,“这小脸煞白煞白的,可别是病了?”
“没事,没事!”庄善若强撑着,“怕是前段日子累了,歇上一阵就好。”
张山家的作势要去搀扶庄善若的手臂:“你若不嫌宝根吵闹,先到我家歇歇!”
“不了!”庄善若抽回自己的手,“没几步就到家了,改日再来叨扰了。”她怕自己一坐下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了。
张山家的担心地看着她:“你自个儿真的还能走?”
庄善若点点头。
“那你慢慢走,过两天到我家坐坐,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唠唠呢——大妮回去了,那几个小的又不省事。”
……
庄善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回到许家的院门前的。
佳偶天成?
她双腿一软,几乎就要歪倒在石阶上,赶紧伸了手掌撑住。
她眼前出现伍彪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面晃着无数个小小的她,就像是两团火球,紧紧地携裹住了她,给了她无尽的温暖。
庄善若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若是一直挨冻也就罢了,可是已经给了你一件厚厚的棉衣,待你享受过了那种温暖后,又将这件棉衣夺了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因此而冻僵,甚至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