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过去了。
白日里,正值秋收,王家的男人们在田里操劳。王大姑也不让庄善若做饭了,只让她安心地绣着待嫁之物。刘春娇常常过来,两人凑着头做着女红,说着闺女间的小秘密。
庄善若留意到刘春娇戴了副新的耳坠子,有着长长的流苏,她一动,那耳坠子便摆着秋千,更衬得人儿娇俏。庄善若用一只手托着耳坠子细细地端详了一阵道:“这个倒是别致,往日也不见你戴。”
刘春娇却是微微羞了脸,欲言又止。
庄善若心里一动,道:“可是那刘昌送的?”
刘春娇点点头,道:“他无意中得了这一对耳坠子,知道我必定喜欢,昨儿巴巴地送过来了。”
庄善若抿嘴一笑道:“我还道昨天怎么不过来了呢?原来是会情郎去了。”
“善若姐,你老取笑人家!”
庄善若看着刘春娇脸上泛着幸福的红光,眼皮子羞赧得睁不开,便道:“哪敢?你有小女婿撑腰,我哪敢取笑你。”
“扑哧!”刘春娇掩着口笑道,“我看你这张嘴,到了许秀才面前还能不能伶俐得起来。”
庄善若怅怅地道:“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个许秀才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都不知道,我不比你,是闭着眼睛盲婚哑嫁。嫁得好便罢了,嫁得不好也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怨不得别人。”
一席话倒说得有些伤感了,刘春娇忙携了庄善若的手正色道:“善若姐,你这么好的人,姐夫一定会疼惜你的。”
庄善若勉强一笑道:“我有时候想想,谁不是这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过来的,我娘之前也没见过我爹的面,还不是恩爱了半辈子?倒是见你和刘昌两人好成这般模样,有些感慨罢了。”
“善若姐,算命先生不是说你和秀才姐夫是天作之合吗?”刘春娇睁着大大的眼睛安慰道,“你这样一个仙女似的人儿嫁过去,如果我是男人,我必定看也不看旁的女人一眼。”
庄善若轻轻地在刘春娇的腮帮子上拧了一把,道:“你这丫头,哪里学的这些混话!这算命先生还不是特意拣了好听的话来唬人,做不得准!”
刘春娇突然敛了脸上的笑,沉声道:“善若姐,我告诉你件事,你可不许说给旁人听。”
“那是自然。”
刘春娇绞着手指踌躇了半晌道:“刘昌之前就将我们两个的八字拿到先生那里去合婚。”
“嗯,我那日听你娘说是大吉,还是难得的匹配呢!”
刘春娇苦笑了一声道:“善若姐,你哪里知道,我们之前拿去批的八字是说什么猪猴相遇不到头,大凶。刘昌将那先生大骂了一顿,差点掀了算命摊子,然后偷偷地改了出生的时辰,再拿到另一个先生那里去合,倒是大吉了。”
庄善若听得心里一跳,刘春娇和她同年,都是属猪,那刘昌大了三岁属相是猴,也不知道这桩姻缘是碍着谁。不过见刘昌刘春娇两人倒是恩爱,怕是这八字合婚之说也是做不得数的。只是人之常情,不知情便也罢了,一旦知道便是如鲠在喉。
庄善若见刘春娇面有戚色,便特意笑道:“如若这先生真能算得准,那他怎么不去算算自己何时发达,何苦赚这几个小钱呢。我见那刘昌是真心地对你好,这可比那些玄而又玄的凶吉之说倒是可靠的多。”
刘春娇本是天真烂漫之人,见庄善若说得在理,说笑了几句后,也就将这平生唯一一桩烦心事抛诸脑后了。
第30章 多子石榴
更新时间2014-1-22 20:01:46 字数:3040
没过几日,许家便在一个傍晚趁着天黑悄悄地往王家送了三大车的嫁妆,满满当当地搁了整个院子。无非就是些子孙桶,箱柜,几套四季衣裳,八铺八盖,各色尺头之类的,的确比榆树庄各家置办的要精致些。
王大姑虽然面上欢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这嫁妆虽好,可毕竟不是娘家置办的,用着也不够舒心。她也只是略看了看,便收拾了间空置的厢房,让王家兄弟搬了进去,只等着出阁前一天将这些嫁妆贴上大红喜字,又运回到许家去,是为发奁。
众人搬着那些嫁妆的时候,庄善若便默默地站在墙角看着,单薄的身子隐在黑影处,心里却是茫茫然的。再过上几日,她就要从这个呆了三年的农家小院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县城里了,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纵然她小小年纪便经历了生离死别,人情冷暖,心里也终不免是惴惴的。
王大姑亲自将装了嫁妆的厢房的门结结实实地落了锁,回头一看庄善若还是呆呆地立在墙角,不由得一阵心疼,忙上前拉了庄善若的手道:“快入秋了,露水大,小心别着凉了。”
庄善若应了一声,却依旧呆在原处。
王大姑拉了庄善若到了她住的东厢房,两人坐在床边。王大姑捋捋庄善若的秀发,道:“我还记得你娘当年生你出来还未足月,整个人儿像个猫儿似的,哭也哭也不响亮,这一晃都要出阁了。”
庄善若想起爹娘,心里难过,垂下眼帘不说话。
王大姑沉默半晌,又叹了一声道:“你爹娘在眼前看你嫁了这样一个人该有多少欢喜呢!”
庄善若想着的却是如若她不是寄居在王家,定要寻个知根知底的安心地出嫁,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惶惑不安。可这番话纵然是和王大姑再亲,她也不能说出口,毕竟为了她的婚事,王大姑也是操碎了心。
王大姑悉悉索索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帕子包着的东西,托在手心里一层一层地打开,原来是一只玉镯子。她将镯子塞到庄善若的手中笑道:“干妈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倒是这只镯子,还算是拿得出手,就当做给你添妆了。”
庄善若哪里肯收,正推辞着,听着王大姑娓娓道:“这只镯子可有些年头了,本来是你祖母的嫁妆,我出嫁的时候她给了我。你外太祖家倒是簪缨之家,只不过是后来没落了。这个镯子可是个好东西,你戴着留个念想。”
庄善若将那只镯子拈在手里细细地看,这是一只翡翠玉镯,水头很足,又光又润,一看便不是凡品,她更是不肯收了,道:“既然是祖母给的,干妈更要留着,到时也可以给嫂子。”
王大姑将那镯子套到庄善若的左手腕上,竟是刚刚正好,莹白的腕子和碧绿的镯子相得益彰,道:“到时你有两个嫂嫂,你要我给谁呢?没的争出些闲气来。这反正是我们庄家的东西,给你反倒更好。”
庄善若想抹下那个镯子,可一时哪里抹得下来。
王大姑按住庄善若的手道:“善若,有些话本来不该由我来说,可你娘不在,少不得我来嘱咐你几句了。”
“嗯,干妈你说。”
“嫁到许家侍奉丈夫,孝敬公婆这是为人妻为人媳的本分,我自不用再说。”王大姑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措辞,“这几日我想着许秀才终是要进学的,万一得个一官半职的,他们这样的人家,少不得要再纳妾的,到时候……”
庄善若没等着王大姑说完,脸早已涨得通红,这事她不是没想到过,县城里面的有钱人家纳妾的倒也稀松平常。
王大姑连忙道:“干妈想着你的性子太过隐忍,做女人到底还是比做男人的要苦一些。干妈千盼万盼,就盼着你嫁到许家能够一举得男,即使许秀才再纳新人,也越不到你前头去。”
庄善若低着头,几乎要将手指绞断。与人共享一个丈夫,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可男人何尝是会满足的,即使是农人这年多收个三五斗,也会起了纳新之心。这个许秀才她到底也不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与其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盟誓,倒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才是正道。
这样想着,庄善若抬头勉强一笑道:“干妈,我心里都明白。”
王大姑叹了一口气道:“善若啊,不是干妈在这里说,男人终究还是靠不住的,纵然是个天仙模样,过个三五年的也抛到了脑后,像刘昌那样知情识趣的天底下又有几个?就说你干爹吧,我和他过了大半辈子,他那些花花肠子我只不过是当做不知道罢了。”
庄善若一惊,抬头,生怕王大姑发现了什么。王大姑倒是兀自继续说下去道:“孩子才是根本,能多抓些银钱在手里也是层依靠。”
庄善若点头,原来这王大姑看得倒是比她更通透。
王大姑见庄善若脸色凝重,忙拍着她的手笑道:“善若啊,你可别被这番话吓到。反正干妈将最坏的情形摆到你面前,你心里有个数,这事左右坏不到哪里去。”
庄善若点头,道:“干妈放心,我也不是那不懂事的。”
王大姑抓着庄善若的手摇了两下道:“干妈就怕你太懂事了,反倒受了委屈。听说许家的小媳妇娘家颇有家底,又比你早入的门,年纪还比你大个两三岁,怕是个不好相处的。可是也无妨,只要婆婆公允些,人前人后她还是得尊你一声大嫂。”
庄善若忙道:“亏得姑妈都替我想周全了。”
“干妈只不过是白嘱咐一句,左右嫁到了许家,还得靠你自己了。干妈家若是个有钱有势的,倒还能给你撑撑腰,眼面前这样的,别给你拖后腿我就要念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