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曾!”
“胡说!”许陈氏双目一睁。“都十八岁了,哪有没订过亲的道理?你骗得了我女儿,可骗不了我!”
王有虎急了:“之前家里急着给我大哥说亲,还没顾得上我;前两年我娘过去了,这事便耽搁了下来。”
“唔。”许陈氏又将眼皮耷拉了下来。
王有虎有些无措了。许陈氏不可能好端端地去问他这些,难道……他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又不敢给自己希望,生怕坠入到更深的绝望当中。
“老太太!”
“昨晚的事不许再提!”条案上的半支蜡烛斜斜地照在许陈氏的脸上,皱纹无所遁形。
“是。”
许陈氏直直地盯了王有虎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然后叹了口气,整个身子便萎顿了下去,沉吟半晌,才道:“回去选个好日子,托个有脸面的来提亲。”
“啊!”王有虎听得呆了,立刻被幸福的洪流湮没了。
……
妯娌两个坐在厅堂里。
“小妹呢?”庄善若踌躇再三,问道。
童贞娘不答,却大有深意地飞了个眼风,道:“你娘家兄弟看着老实,却是个有手段的。”
“怎么?”
“哼,我不信你不知道。”童贞娘从鼻孔里嗤笑了几声。
庄善若最看不得童贞娘这副脸色,既然她要卖关子,便干脆不问了,只侧了耳朵留心许陈氏房中的声音。
还是童贞娘先熬不住,她将头往庄善若那边凑了凑,脸上挂了鄙夷的笑,道:“我可是趴在门上亲耳听小妹和老太太说的,他们早就将生米做成熟饭了。”
“什么?”
“啧啧,这人哪真是看不出来,说不准肚子里还有了个小的了呢。”童贞娘又撇嘴又摇头,“呦,想想都羞煞人了!”
☆、第254章 秘事
没过两日,老根嫂便喜气盈盈地登门提亲了。
许陈氏拿乔了一阵,终究还是和老根嫂商谈了聘礼,定下了婚期。因为双方都还没过三年的孝,所以翻了黄历,择了日子,便定在了来年的二月,算起来还有四五个月的光景。虽说时间不算太充裕,不过王有虎与许家玉两人都不算小了,紧赶慢赶还算是赶得及的。
两人订下来后,老根嫂便来后院找庄善若说话。
庄善若笑盈盈地泡了一杯茶,放在床边的长脚板凳上,——不过这茶叶却是好的。”
老根嫂摸了摸板床上铺着的薄薄夹被,叹道:“倒是难为你了,这天气渐渐凉起来了。这柴房又比不上正经屋子,有虎虽帮着修过了,可指不定哪里就漏风了,少不得自己多铺点多盖点才是。”
“是。”庄善若在老根嫂身旁坐下,忍不住问道,“那事谈得怎么样了?”
老根嫂脸上露出洋洋之色,道:“你是没看见,你那婆婆的脸色,臭得像是茅坑里的石头。我这心里可是乐得很。旁的都好说,单单这聘金她一口咬定要三十两,好说歹说的也不松口。”
“三十两?”庄善若小小地惊呼道。
老根嫂不屑地撇撇嘴,道:“她道她许家还是以前的派头呢!庄户人家娶媳妇哪有花上三十两的?怕是穷怕了,趁着嫁女儿的机会捞点银子?”
“不能吧!”庄善若犹疑地道,“二郎在许德孝的铺子里帮衬,每月也是往家里送钱的,虽说比不上在县城里的光景,可日子倒是过得以前要好些了呢。再说了,许陈氏最是好面子,哪有靠嫁女儿换钱的?”
“她肚子里的小九九,我可是琢磨不透。”老根嫂不在乎地摆摆手,又笑道。“她,我是不大看得上眼的,不过你家小姑子我倒是看着欢喜。嗐,原先还东托西付地给他们两个牵线。没成像他们竟暗中看对了眼。有句老话怎么说的?那个啥……是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这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庄善若笑,“他们两个原先怕是有些什么误会,一见面便跟个乌眼鸡似的,倒没想到竟有这段姻缘。”
“不是冤家不聚头!我私心想着,有龙上年刚娶了媳妇,今年又得了小子,家里怕是不宽裕。”老根嫂笑眯眯地道,“就这三十两的聘金,我说得是口干舌燥。她偏偏就是不松口。罢了罢了,不过是三十两,少不得我替有虎贴补出来。能用三十两换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回来,也值当!”
庄善若暗忖,这怕是许陈氏最后的坚持了。这件事能够峰回路转到这个地步已然是万幸了。三十两就三十两。东挪西凑总能凑出来的。只可惜她存了的十两银子给了芸娘,否则倒是能助一臂之力。
三十两?
当年许家娶她的时候倒是花了三十五两的聘金。不知道许陈氏有没有这方面的考虑。算了算了,想这些糟心的事做什么?
“我那老姐姐怕是能安心了。”老根嫂唏嘘道,“有龙有虎这两个媳妇倒是娶得一个比一个的好,等过个三两年有虎再得个娃娃,可就圆满了。唉,可怜我这老姐姐偏生是个劳碌命。眼瞅着就要享福了,可又偏生……”说罢,她抹了抹眼睛。
庄善若的眼睛也有些酸酸涩涩的,为了冲淡这悲伤的气氛,她故意打趣道:“就剩得富哥了,婶子看这个不中意。看那个不如意的,可别要给我寻个七仙女当嫂子!”
“你这张嘴哪!”老根嫂又爱又恨,“狗蛋都能下地爬了,一个月没没见上你一回。你这个做干妈的倒是给做了几身衣裳啊?”
庄善若一笑,从枕头旁取过一个整齐的包袱。送到老根嫂怀里,道:“东西早就备下了,就是也没个功夫过去。”
“啧啧,我不过说笑罢了。你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又要侍弄地里,又要绣花,竟还抽出时间来给狗蛋做衣裳,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哪能?不过随手做了几件夹棉的小衣裳,做着好玩,也不觉得累。”
老根嫂讲包袱打开,里面叠了三套衣裳,都是耐洗耐穿的棉布,胜在针脚细密,样式新颖。喜得她赶紧展开了比划比划,嘴里道:“呦,差不多长了一寸,狗蛋能吃能睡长得快,等天凉了就刚好了。你这个闺女,这双眼睛倒像是尺子一般,只消看一眼便知道长短。”
“好歹是自己干儿子,哪有不知道的道理?”
老根嫂正要笑,突然眼睛一溜庄善若的肚子,不由得有些黯然,道:“倒是你偏生要强,就在这许家熬着日子。狗蛋的衣裳多,也换不过来,我把那些七八成新的都收拾好了,给你留着,到时候给你的娃娃穿。”
庄善若微微有些羞赧:“婶子,你说啥呢?”
“我还能说啥,你还年轻,才几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根嫂若有所思地道,“前两日我还碰上了许秀才,刚从私塾里出来,看着倒是伶俐的。唉,我知道你这孩子心肠绵软,若不是许家做下这恶心人的事在先,我估摸着你也能和许秀才过下去。有时候这口气是要挣,可也别和自己过不去。”
庄善若含笑不语,有些事情不是说能看破就能看破的。
老根嫂将小衣裳叠好,又重新裹进了包袱皮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低声道:“有件事,你知道吗?”
“啥事?”
“许德孝家的四姨太原先和你要好,你竟没听说过?”
鸾喜?庄善若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家四姨太怎么了?”她在府中境遇不算太好,可别是出了什么事才好。
“有喜了。”
“有喜了?”庄善若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才几岁?”
“我也正说呢,原先在村里的时候我见过,一团孩子气,今年算算最大也就十四吧。”老根嫂啧啧称奇,“三姨太没怀上,反倒她先怀上了。”
庄善若愣了一愣,突然又欢喜起来,母凭子贵,鸾喜的好日子来了。许德孝四十多岁了,子嗣单薄,只有一个嫡子,若是鸾喜能替他生下一男半女来,那她的后半辈子可算是有了依靠了。
“好事啊!”
老根嫂摇摇头:“啥好事!你又不是没见过那四姨太,身子骨都还没长全乎,这一胎能不能生得下来还是两说。”
庄善若一震,也是,生个孩子不啻将一条腿踏进了鬼门关,鸾喜说到底还只是一个孩子,过早生育怕是有损她自己的身体。
“四姨太那糊涂娘,喜得跟捡了金元宝似的,逢人便夸嘴,也不想想她闺女的小身板,可别是到头来闹得一尸两命才好——呦呦,瞧我这乌鸦嘴!”老根嫂连连轻拍自己的嘴,道,“他们有钱人家,好不容易得了孩子,怕是恨不得将补品灌下去。我看那孩子也算是本分,就是摊上了不靠谱的爹娘。你若是碰上她,可要赶紧提醒她一句,嘴里悠着点,身子勤快点,别到头来将孩子养得太大了,苦的是自己。”
“嗯。”庄善若点头,却突然想起她最后一次见鸾喜时她那怨毒的目光。
“这高门大户里的事可不好说。”老根嫂摇着头,兀自低语道,“二太太日防夜防,却漏掉了最不起眼的。到底要看四姨太的造化了,这许家生不下来的孩子可不是只有一个两个的。”
庄善若心头一震,听着老根嫂看似不经意却意味深长的话,忍不住问道:“婶子,你的意思……”
老根嫂笑笑:“我没啥意思,不过是在连家庄呆得久了,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都做不得准,白听着当笑话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