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先顾大哥吧,长幼有序。”王有虎捉狭地笑道,“我看大哥一准有了中意的。”
王大姑感兴趣地道:“是哪家姑娘,是我们村子里的吗?”
王有龙微微涨红了脸,幸亏他脸黑,红了脸也看不大出来,他憨憨地道:“娘,别说这些了,我们快走吧!”
王大姑奇道:“急什么,你表妹在家,家里哪一天不是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话虽如此,她还是加快了脚程,毕竟在大太阳底下赶路不好受。她留了庄善若在家,既是考虑到她柔弱走不了远路,也考虑到未出阁的闺女不比小媳妇总不好抛头露面。
王有虎侧眼看了看他大哥的窘态,心里更是笃定了几分。
娘儿几个说着话,便走到了村子东头,自己家的院子前。
王家在榆树庄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王有龙王有虎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侍弄几亩田地小菜一碟,再加上王大富有一手祖传的木匠手艺,这手艺在这十里八乡是数一数二的,农闲的时候也给人打打家俱,倒是比村子里一般人家手头宽裕点。当年王大姑的老爹就是看中王大富有一门好手艺才将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他。
王家的院子四四方方,院墙垒得高高的,外面的人就是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院子里面。院子里按照村里大多数的格局建了三间坐北朝南的正房,两侧各是三间厢房。左厢房边上垒了个小厨房,还捯饬了鸡舍猪圈。院子当中种了一棵大石榴树,夏天遮阴,冬天也不耽误晒太阳;靠着墙根还种了些草茉莉晚香玉等花花草草,每日引得蝴蝶翩翩。院子后面还有几畦菜地,种着些时新蔬菜瓜果,随摘随吃,倒也方便。一句话,王家的日子过得舒心红火。
推开院门,只见那窝母鸡还关在鸡舍里,两头养着待到过年宰了的半大不小的猪在猪圈里嗷嗷地拱着泥地,槽里光秃秃的的没什么吃食。
大黄狗阿毛一见主人进来,殷勤地跑到跟前摇着尾巴。
“去去!”王大姑赶着阿毛,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鸡也没放出来,猪也没喂的?”
“善若,善若!”王大姑朝东厢房喊道,“我们回来了。”
喊了几声没人应,王有虎轻声嘀咕道:“不应该啊,表妹往日这个时候老早忙开了。”
王有龙的脸色一黯:“别是病了。”
正说着,王大富从正房出来了,骂骂咧咧道:“回来就回来,别鬼嚎鬼嚎的!”
王大姑转过头道:“当家的,你的肚子没事了吧?”
“唔唔!”王大富吱唔了几声,道,“快到晌午了,做饭吧,饿死了。”
王大姑奇道:“都这个时辰了没吃早饭吗?善若呢?”
王大富不自然地朝东厢房瞅了一眼,悻悻道:“秀才家的大小姐,我哪敢使唤她!”
王有虎眼尖,一眼看到王大富右手缠着几圈白布,好奇道:“爹,你的手怎么了?”
王大富讪讪地扬了扬手,道:“没什么,昨天做木匠活不小心伤到手了。”
做木匠活伤到手是常有的事,听说这伤不碍事,别的人也没放在心上。王家两个儿子,大儿子王有龙憨厚,有把好力气,侍弄庄稼是行家里手;小儿子王有虎机灵,脑子活泛,跟着他老爹学了几年的木匠手艺,十成也学了个七八成。
王有虎眼珠子一转,奇道:“要伤伤的也会是左手,爹,你怎么伤到了右手?”
王大富脸上一阵尴尬,恼羞成怒道:“老子怎么受伤的还要向你汇报啊?快做饭,饿死我了!”一掀帘子,又进房了。他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这庄善若怎么了,一个上午没听到她声响,可别寻了短见。这两个儿子对这个表妹宝贝得很,还是先躲到房里避避风头比较好。
王大姑推开了东厢房的门,嘴里喊道:“善若。”
小小的东厢房像往常一样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挂着帐子的木床,靠窗放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整个屋子一眼可以看个通透。
王大姑看到庄善若托着腮坐在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事,一颗吊到半空的心倒也放了下来。她打小看着善若长大,疼她像疼自己的闺女一样。
王大姑怀王有虎和怀第一胎王有龙的时候截然不同,肚子是圆圆的,又嗜吃辣。村里有年纪的老人看了都说这第二胎一定是个闺女。王大姑自己心里也欢喜,准备了很多花儿粉儿的小衣裳,就等着宝贝闺女出生。可谁料到千盼万盼的闺女到头来还是一个带把的。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两个儿子铁定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王大姑很想再生个老闺女,可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再也怀不上了。
等到她娘家弟媳生了女儿,这小小的人儿甫一出生便粉团似的招人疼招人爱,王大姑爱得不得了。
弟弟是个秀才,熬了两夜,翻遍了四书五经,诸子杂学,择了《老子》里“上善若水”这四个字给宝贝闺女取名。
弟媳庄陈氏觉得女儿娶个“若水”的名字也不错,女孩子嘛,就要娇娇柔柔的。秀才爹却觉得“若水”太直白,择了中间两个字“善若”,自己对这个名字满意得很,摇头晃脑地道:“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希望女儿这一生与人无争,与世无争,安乐一生。
王大姑不懂这些文绉绉的,她觉得女孩子起个什么“花”啊,“春”啊,“秀”啊的就很不错,又好听又顺口,这个什么“善若”她叫了好几十遍才叫顺了口。不过弟弟是个有学问的人,他说好的名字应该就是好名字吧。
王大姑见庄善若呆呆地坐在桌前,不由地又喊了一声:“善若,姑回来了。”
庄善若这才回过头来,一张小脸又红又白的颜色正好,两个眼皮子却红红的肿肿的,分明是哭过了。
第3章 隐忍
更新时间2014-1-2 10:49:25 字数:2425
庄善若赶忙站起来,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强挤出一丝笑,迎了上来接过王大姑手上的包袱,道:“姑妈,你回来了,外头日头毒吗?”
王大姑爱怜地携过庄善若的手,道:“好闺女,是不是又想你爹娘了?”
庄善若本来正为昨夜受辱的事情又气又恨。寄住到王家的第一年,王大富还是个慈眉善目的长辈,嘘寒问暖,做事有分寸。从上年开始,随着庄善若个子渐渐地抽条了,胸部渐渐地隆起了,她发现这个姑父看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这目光里仿佛带着钩子,要将她身上的衣服扒尽。
上年夏天的晚上他也是偷偷地摸进庄善若住的东厢房意图不轨,还是王有龙起来解溲在院子里弄出点声响,唬得他摸了几下善若的膀子便匆匆地跑了出去。
当时还是十四岁的庄善若蒙在被窝里偷偷地哭了一个晚上,又不敢和人声张,只得忍气吞声,日夜留意。又偷偷地在集市上买了把匕首,白天掩在身上,夜里藏到枕下,聊以防身。
谁料到这王大富从此就将她惦记上了,隔个三四个月便趁着酒劲偷偷摸到她房里。王大富是木匠,任庄善若在门上上了几个栓子他也有本事不声不响地将门弄开。幸亏庄善若拼死拼活地自卫,才保得清白。可是庄善若知道,熬过去了这一次一定还有下次,她不知道下次她还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庄善若面对王大姑的温言安慰,心里一阵激动,话都到了喉咙口了,又生生地将它压了下去。她在王家寄居了三年,姑妈是真心疼她,对她就像对嫡亲的女儿一样,两个表哥也是真心地待她好,不舍得她多操劳。如果她将压抑了两年的话不管不顾地和盘托出,这看似风平浪静的王家小院不啻要掀起轩然大波——姑妈年纪大了,头上都有了缕缕白发,她又何苦让她徒增烦恼呢。
这样想着,庄善若便接过王大姑的话头,低头轻轻地“唔”了一声。
王大姑叹了一口气,这侄女长得像花儿朵儿似的,却是个苦命的闺女。如珠似宝地养到十岁上,秀才爹得了肺痨,到处求医问药将本不宽裕的家产淘腾得差不多了才撒手而去。她弟媳庄陈氏膝下只有一女,本来守着几亩薄田靠着亲戚帮衬也能艰难度日。却是两口子往日里太过恩爱,忧思难解,积郁成疾,过了两年也郁郁而终,只留下了十二岁的孤女。
族人欺负庄善若年轻无依靠,半夺半买地将祖屋收了回去,只给她留了一间四处漏风的小土坯房。
王大姑娘家人丁单薄,只有她姐弟二人,自然见不得侄女孤零零地受人欺凌,便将她接到了榆树庄王家同住。这一住便是三年。
虽说王家家境殷实,多个人只不过多双筷子。可是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王大姑收养的终究还是娘家外姓的侄女。庄善若在父母生病亡故的这两年迅速地长大了,看尽了人世的炎凉。在王家颇有眼力见儿,她本来便聪慧,王大姑费心地教,她也用心地学。不到三年便从原先在父母的庇佑下衣食无忧的娇娇小姐,变成了浆洗、做饭、缝补、喂鸡、养猪样样都能上手的小农妇。
王大姑抻了抻庄善若身上洗得褪了色的粗布夏衫,这衣服还是上年做的呢,这孩子正在长身体,这袖口明显地短了一截。她无声地叹口气,如果弟弟还在的话……王大姑的眼睛也迅速蒙上一层水汽,她忙将那些悲伤的念头甩到脑后,拉了庄善若的手坐到了床上:“闺女,有啥心事你和姑说,别一天到晚地闷在房里,那些院子里的活让你表哥去干,得空和村里的姑娘媳妇去县城赶赶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