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亏了你的好主意,贺三嫂直嚷着要好生谢你!”伍彪迟疑了一阵道,“你今儿可是进城去?”
庄善若含笑点头。
伍彪喜道:“那到时去包子铺坐坐。钗袋巷,你知道路吗?”
庄善若点头应了。
两人在岔路上分了手。
伍彪看着庄善若迎了霞光往前走去,心里却是懊恼不已,有句话在心里梗了半路,却始终说不出口:“我今天也进城去,和妹子刚好同路。”
☆、第195章 榴仙姑娘
如意绣庄。
林二嫂靠在柜台旁,将庄善若带过来的一些小件绣品翻过来又翻过去地看,笑道:“许大嫂的手艺自不消说,挂出去几日便能卖光了的。”
“多亏了林掌柜的帮衬。”庄善若不是客套话,是真心感激林二嫂。如果没有这家绣庄,她不知道还要苦苦挣扎多久,至少眼前手上勤快些,温饱还是能保证的。
林二嫂利索地将绣品一件件挂出来,细端详着,道:“这些栀子、梅花、杏花倒也都别致,只是怎么不绣石榴花了?”
庄善若只得又将原先的托辞搬出来:“绣了许多年石榴花,倒把眼睛绣伤了,丝线又要配这许多色,眼睛看花了,一不小心便绣错了。绣成一朵先头要先拆上三回,可是麻烦死了。”
林二嫂觉得可惜:“前几日榴仙姑娘过来,还想问你多订做几样石榴花样子的裙褂呢。”
“是吗?”庄善若淡淡应着。
“你这些帕子也就按例能卖上一百文一条,若是卖给榴仙姑娘,那价钱就大不一样了——只不过她那脾性,这些随身的小物也都只要绣石榴花的。”
庄善若笑道:“那是我没那个福气挣这份银子了。”她心里隐隐地觉得有些奇怪,上回林二嫂还是一口一个郑太太,这回怎么就成了榴仙姑娘了?不过疑虑虽疑虑,可也不好开口细问。
林二嫂将东西拾掇好,笑道:“许大嫂,你回去多绣些有春天花朵的鞋面。帕子之类的,一定好卖。城里那些讲究的大姑娘小媳妇可是一季的衣裳一季的花色。”
“是。”
“不着急的话就陪我说说话,今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开门大半日了。竟连一个客人都没有。”林二嫂踮起脚跟朝门外望了望,道,“平日里这会子话都说了一箩筐,这下闲了竟也闷得慌。”
庄善若虽有事。可也不好即刻就走,总要和林掌柜联络联络感情:“林掌柜是能干惯了,一时闲不下来。今天这天气也不好,原先还出了会太阳,这回天竟阴阴的了,怕是会下雨。”
“嗯。”林二嫂应了一声,突然笑道,“许大嫂,我是个心里存不住事的。有句话。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庄善若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依旧含了笑,道:“林掌柜,请说。”
林二嫂拿了抹布抹着一尘不染的柜台。道:“你家里在连家庄可都还好?”
“还好。”庄善若心里纳闷,这没头没脑的一句。
“许家一家子。旁的人我没接触不好说,可许掌柜可是天下一等一的老好人。”林二嫂一挑眉,道,“可没成想这经营了几十年的铺子也没保住,可见这世道也是不公的。”
“是呢。”庄善若不想多说。
“我原先还纳闷呢?按理说许大嫂正是急着用钱的时候,怎么竟好端端地将送上门的财神爷又推出去了呢?后来一琢磨,嗐,倒是我糊涂了。”
庄善若强笑,郑小瑞将许家赶出县城的事只要是有心的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
“郑老板的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不单单是他那家四通钱庄,但凡是这个县城里排得上号的铺子酒楼都有他掺的股。”林二嫂叹口气道,“他做生意的手段着实是毒辣了些,却也有些本事,要不然单凭县太爷给他撑腰,也不能短短几年内就将生意做得这般大。”
庄善若不置可否,郑小瑞这个恶魔,她这辈子都不想和他打交道。
“我们孤儿寡母的就想守着这个小铺子过活,吃不饱饿不死,过几年给我那个妞儿寻个好人家嫁出去也就成了。”林二嫂看了庄善若一眼,道,“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可是一个也得罪不起的。”
庄善若这才明白林二嫂的意思,只当是怕她责怪善恶不分,和郑小瑞的人纠缠在一起,忙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林二嫂这才笑得自如了些,道:“那日榴仙姑娘催着我去寻你,我也只说你家在乡下,难得进趟城。”
庄善若感怀:“多谢林掌柜顾念。”若是榴仙追究起来,知道她的来历,万一和郑小瑞说起来,也是不好。倒不如将话说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嗐,我这家铺子虽小,可也算得上有些名气,不单单是榴仙姑娘,就是正经郑太太也常常过来添置些物件。”林二嫂话里有几分骄傲,“这开门做生意的,迎来送往,讲究的是一个和气生财。我也不敢挑客人——郑太太倒是极和气,也会体恤人的。”
庄善若想起第一次见到连双秀就是在如意绣庄,她点头道:“都说郑太太性子和婉,原先也是连家庄人氏。”
“可不是?只是我见她都有些闷闷的,也不大爱说话。”林二嫂话音一转赶紧道,“不过也都是以前,我估算着年后好几个月都没见着她了。”
“怕是心里不痛快。”这个不痛快自然是因为被棒打了鸳鸯。
林二嫂却是会错了意,道:“也是,家里男人光明正大地养个外室,搁在谁身上谁都不痛快。”
“外室?”庄善若吃惊,难道榴仙还没正式嫁过去?
“可不是?有钱人家的心思可不好揣摩。”林二嫂看店堂里没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郑老太太的寿宴上榴仙姑娘可是出尽了风头,郑老太太也喜欢她嘴巧会说话,倒也没大嫌弃她的出身。”
“那为何……”
“倒也奇了,郑老太太点了头允了,倒是郑老板不松口。”林二嫂啧啧称奇,“但凡生意上的应酬,榴仙姑娘也都跟在郑老板旁边。平日里也万般宠爱,银子由着她使,听说一个月倒有二十天是歇在外宅的,可一提正式将榴仙姑娘娶进门去,却又死活不松口。”
“可是念及郑太太?”
“谁知道呢?到底还是榴仙姑娘有手段,哄得郑老太太高兴,才讨了个主意。郑老板最终还是松了口,说是只要怀了身子就给个名分。”
“哦!”
“男人终究还是顾念子嗣的,榴仙姑娘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到时候谁还记得她的出身。倒是郑太太嫁过去总有一年多了,可肚子始终就没动静,又是个平和沉静的性子。”林二嫂开门做生意的,各处的闲言碎语听得不算少,“到头来空得一个正房太太的名头,反倒被一个妾压了一头去。”
庄善若想起连双秀那张绝美的脸来,印象中的几次眼神总是空空落落,看来是空有锦衣玉食,日子却是过得着实不如意。郑小瑞和许家安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连双秀委身于郑小瑞怕的也是为了许家安的缘故。
与其人前强颜欢笑,倒不如数着心事寂寂度日。
庄善若心中又是一动,凭了榴仙的性子,如果真的能进入到郑家,倒不像是能够安生过日子的。
她暗自摇头,旁人的事她也不想多费心力了。
林二嫂打开了话匣子,见庄善若又是沉稳性子不爱搬话的,正要再说些什么,只见两个小媳妇跳进门不住地拍着衣裳道:“这天气,可真是恼死人。这雨说大不大,可撑着伞也没用,雨丝尽往身上钻,黏黏糊糊的,太不清爽了!”
林二嫂上前笑道:“春雨,可不就这样?”
庄善若趁机辞了林二嫂,抱了个空包袱皮儿出了如意绣庄。
刚一踏出门,又细又密的雨丝就沾到了她的发上,身上,整个人霎时潮润润起来。
庄善若抬头一看,只见天色阴沉沉的,哪里有先头太阳的影子。这春雨细密绵长,像是给天地之间织了一张灰色的大网;这春雨又缠绵多情,细细地拂着人的脸,像是情人温柔的双手。
这样的雨,即便是带了伞也不顶事,倒像是一场大雾,从各个方向将人包裹住。
庄善若低了头,赶紧沿了路旁人家的屋檐往前头走。
走了一半道儿,却又折返回来,跑到了一家点心铺子称了几包点心果子,又怕被雨打湿,倒叫那伙计多在外面裹了一层牛皮纸来。
待庄善若来到善福堂门口,额前的发上已经微微聚了些小雨点,脸色也被雨水滋润得恍如新绽的桃花,光润水秀。
庄善若看了门口善福堂的牌子心里感慨了一阵,老刘郎中一辈子积德行善,却过得不甚如意,才两个儿子,死了一个,又病了一个——只希望刘昌能够真正地好转过来。
庄善若正要踏进店堂,刚提起脚又赶紧地缩了回来,将身子避到门口的大柱子后面。
两个窈窕的身影从店堂里出来,站在善福堂的屋檐下,看着外面的春雨踌躇了。
一个丫头模样的道:“姑娘,要不你在这儿等着,我跑回家让他们抬顶轿子过来。”
做主子刚一点头,又将刚跑出去两步的丫头喊住了:“嫣儿!”
叫嫣儿的丫头又跑了回来:“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