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帕子,在额上捆了一圈,抬眸扫他,“这样好了吧?”
御璃骁眉梢抬抬,慢声说:“你这是坐月子?”
渔嫣扯下帕子,沮丧地说:“你还知道女人坐月子要捆这个呢?”
“我还知道,女人和男人在一起了,才能生孩子。”他走到一边的柜子前,翻了片刻,拿出一只小铁盒。
“王爷博学,居然还知道这个!”渔嫣讽刺几句,走到他身边,好奇地往他手里看。
这是一个白银的半颜面具,他拿起来,往渔嫣的半脸上扣去,严丝合缝的,恰恰遮去了半脸。一边颜如玉,一边隐于这寒光闪闪的白银之中,明眸薄唇,清瘦窈窕,完胜最负盛名的青倌。
“怎么这样看着我?”渔嫣指尖落在银面具上,秀眉轻蹙,有些忐忑地看着他。
他黑亮的眼睛上下打量完了她,一笑,“好看。”
渔嫣突然就被一种叫喜悦的东西击中了,抿唇一笑,走到铜盆前去对着水左右照个不停。
“真好看?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准备送给谁的?”
渔嫣难得多话,她自己没发觉,自打他站在那么多人面前替她挨了鞭子之后,她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像雨后干净明亮的天空横上了一弯虹,美得云霞满天。
“捡的。”
他慢吞吞地回她二字,迈步出去。
渔嫣还等着他说特地送她的呢,不想是捡的……哪有捡?她也去捡十个八个……
跟着她出来,范毅他们已经外面等着了,一人一骑,个个英姿勃发。晨瑶和寒弥也其中。晨瑶穿的是黑色劲装,束着宽宽的腰带,长发束成高髻,一支白玉簪攒住。背上背着短弓,腰上挂着箭囊,露出十数枝黑羽箭。赛弥也是黑衣劲装,鹰勾鼻下的嘴唇紧抿成直线,阴鸷的眼神紧盯着渔嫣。
渔嫣故意和他对望一眼,微微一笑。
阿朗把黑铁小刀递给渔嫣,抬眼刺向寒弥,低声道:“赛弥,王妃不是你能盯着看的。”
“王妃恕罪。”赛弥低下头,抱拳行了个礼。
“人长着脸就是给人看的,不然长着脸干什么?”渔嫣笑笑,把小刀系在腰带上。
“这是王妃的马。”聂双城牵来一匹黑色俊马。
渔嫣定晴一瞧,乐了。虽比不是晨瑶的汗血宝马威风,但她一眼看到这马就喜欢,高大挺拔,四肢强壮有力,而且右眼圈是纯白色毛发,很是有趣——这不是和她右额的胎记有异曲同工之趣吗?
御璃骁故意的吧?她转头看他,他正在系披风,和范将军他们说话,没往这边看。
“是战马吗?会不会把我抛下来。”她笑着,拉着缰绳要往马上爬。
阿朗刚要伸手扶她,她已经利落地爬上去了,像模像样地用脚踢踢马肚子,脆声笑道:“很好……走了……啊……”
这可是最会听指挥的战马,她说走了……它就立刻带着她飞跃而起,居然高高地跃过了前面那群人的头顶,再轻盈稳重地落在地上,往前疾驰而去。
渔嫣的魂都差点被这一跃起惊得粉碎,只觉得凌厉的风从脸颊边刮过,皮肉疼得厉害。骑马这事,看上去威风,实则不怎么好受,屁|股和大腿最痛,还让脸被风吹得干燥发痛——看看江湖侠女,常年日晒雨淋、策马奔腾,肌肤确实不如她们这些长年养于深闺的女子来得娇嫩,想当侠女,是要付出代价的!
渔嫣很紧张,一直紧揪着缰绳不放,身后马蹄声渐急,一匹接着一匹的俊马疾奔而来。御璃骁的“青箭”,晨瑶的“红鸾”,寒弥的“大兔”,范毅老将军的“伏行”……全是一等一的好马。
“一个人可以吗?”御璃骁放缓了速度,笑着看她。
“王爷,若这马把我抛下去,要记得救我啊。”渔嫣瞟他一眼,视线紧紧地盯着前面,肩用力耸着,浑身力量都用在了双臂之上。
“别怕。”御璃骁马鞭轻轻甩过来,拍打在马儿的背上,朗声说:“欢喜,好好跑。”
渔嫣飞快转头,讶然于自己听到的这名字。
元宝、欢喜……御璃骁给渔嫣看的,是他性格里最放松的一面,不愿让别人看到的那一面,倒也不怕在渔嫣面前失了威严。
踏星踩月,扬风拂尘,一行人很快就从大营后方出来,进了月光透不进的大山脚下。
渔嫣学着他们用力勒了一下,抬头看向前方。郁郁葱葱的大树连成密不透光的林子,侍卫们点起了火把,照亮眼前一片地方。
“老规矩,猎到红狐,代表万事顺心,猎到灰狐,代表延年益寿,皆重赏。”聂双城策马往前,手举两黑红两面旗,用力一挥。
“呵,老臣有些日子没打猎了,今儿也来凑个热闹,小子们,多让着我这老头儿,让我沾沾骁王的福气。”
范毅豪爽地笑笑,从背上取下了弓箭,翻身下马,招呼身边近卫进山。
“老将军,你是老狐狸,我们还怕你把我们几个卖给了山神,拿去换你的福气!”
几个年轻将军也下了马,开着玩笑,向御璃骁一抱拳,快步往山中跑去。
“王爷,我们也去了。”
晨瑶走上前来,向御璃骁点点头,和赛弥一起进了山。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很快就被浓得像泼了墨的夜色吞噬,
被山风摇动的树枝发出沙沙声响,给寂静的山林带来些许诡异紧张气氛。
“我们走哪边?”渔嫣看着面前两条小道,把腰上的小刀拔了出来,在掌心里紧紧握着。
“收起来吧。”御璃骁缓步上前,握着她的手,把刀放回了刀鞘,“别吓得乱挥,狐狸没猎着,把我扎了几刀。”
渔嫣一阵胸闷,又把刀拔出来,仰头看着他说:“不会扎着你的,你和聂双城一队,我和阿朗一起,我扎我扎他,他肉紧强壮,不怕扎。”
队……对?御璃骁还没反应过来,渔嫣已经大步往右边的山路上走去了。
她是不服输的女子,又喜欢刺激新鲜的事,深夜围猎的事是生平第一遭,早兴奋得血液急涌,恨不能马上就猎着虎狼豺豹,威风一把。
阿朗在身后跟着,脚步沉稳,不时用手中长刀替她砍开探过来的枝叶荆棘。
渔嫣走得满头大汗,又饿了,靠在树上休息。
“王妃先吃,等下猎到了兔子野鸡,属下烤了给你吃。”阿朗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个包子。
“这就是他说的不让我饿肚子?”渔嫣哑然失笑,把面具往上一揭,顶在头顶,然后接过包子,大口咬下。
林子里密不透光,阿朗手里只举着一个小小的火把,山风一吹,火光乱舞。
“难不成打猎的事是为我,让我专躲在这里来吃包子?”她好奇地问。
阿朗尴尬地咳一声,低声说:“王妃想多了,原本春季是禁猎禁渔的,要待万物复生,秋季才是捕猎的时候。所以今儿猎狐得捉活的,而且要王爷明天下令进攻之前亲手放生,以鼓舞士气”
渔嫣三两口把包子吃完了,轻叹道:“越位高权重,越爱折腾啊……既要放,何必捉。”
阿朗嘴张张,又合上——敢这样说话的女人,只有渔嫣和念安,一个是胆大,一个是没胆。
“咦,你看,这是七结草。”渔嫣突然停下来,指着路边一篷野草笑,上面开着细小的紫色小花。
“这草有什么作用吗?”阿朗小声问。
“嗯,煎好后泡脚,能助眠。”渔嫣蹲下去,割了一大篷七结草,用帕子包了塞进腰带里。
御璃骁晚上睡着了总是拧着眉,看得出梦里并不安稳,他心里积郁了太多的怨和怒,所以的夜不安眠。
渔嫣以前就常给父亲用七结草煎水泡脚,效果挺不错。
“想不到娘娘也懂草药,娘娘睡不好么?”阿朗也帮着她割了一些,把衣袍下摆撩起来塞进腰带,把七结草就装进衣摆里。
“啊,嗯。”渔嫣不解释,慢吞吞地往前走。过了十多步,她又抬手割了一篷野花在手里握着。
“这又是什么?”阿朗看着她手里的草叶,好奇地问。
“不知道,就觉得这花好看,回去插|花瓶子里——王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念安和念恩回来?”
“她们两个已经回王府了,只有你和晨瑶夫人两位女子能进王帐大营,别人是不能进来的。”
“前面打仗打得怎么样了?”渔嫣点头,又随口问。
“嗯,僵持不下,隔着河总也打不去,战船和将士们折损不少。所以王爷才赶过来,想要拿出破城之计,六日之内必须攻下河对岸的楚荆城。”阿朗挥剑,给她又割了几枝她看中的野花,用藤曼扎好了,跟在她身后走。
“阿朗你真细心。”渔嫣笑着看他。
“王爷有令,娘娘做什么,想要什么,属下必当帮着娘娘完成。”阿朗认真地回她。
渔嫣嘴角扬扬,轻声说:“他教你这样说的呀?给你加饷吗?”
阿朗又尴尬地咳一声,不知如何回她了。
渔嫣轻声笑笑,快步往前走去,她故意说的而已。在她采七结草的时候,御璃骁已经跟过来了,阿朗耳朵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故意说好话,想让她说几句好听的,让御璃骁高兴。
可渔嫣晚上才帮他上过了草药,这药味儿一闻就知道,他跟过来了!偷听别人说话不是好习惯,所以渔嫣才不说好听让他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