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总管能做这保证?”渔嫣笑笑,抬眸看他。
傅总管噎了一下,干笑着,退到一边,让徐大夫起来给渔嫣拿脉。
婢女搬来椅子,徐大夫就在渔嫣身边坐下来,眼睛轻合,手指轻搭在渔嫣的手腕上,侧耳听了片刻,低声道:“娘娘身子很弱,一定要避免有子,以免伤子伤身。”
“可有什么不妥?”渔嫣小声问。
“嗯,娘娘的脉像有些乱……”
“可有水银之毒?”渔嫣又问。
听到此话,傅总管飞快地转头看渔嫣,眼中闪过几丝讶然。
徐大夫听她有此问,赶紧又搭指上脉,仔细听了许久,才摇摇头说:“有些像水银之毒,可又似乎不是水银,娘娘且张开嘴,让小人一看。”
渔嫣轻轻吐出舌尖,徐大夫凑近了点,傅总管赶紧往后扳了他一下,小声提醒:“徐大夫不要靠太近。”
徐大夫有点慌,赶紧往后仰身子。
“傅总管,你能出去吗?不要多嘴。”渔嫣恼了,冲着傅总管低斥。
傅总管挤出笑意,碎步退出好几步,垂头站着。
“徐大夫,你仔细看。”渔嫣又吐出舌头。
张嘴后,有股奇妙的香从舌尖散发出来,让人心神荡漾,徐大夫的额上和鼻尖泌出细汗,好半天才定下心神,盯着她艳色的舌尖看了会儿,这才低声说:“娘娘,恕小人无礼,小人能否以银针一试?”
“扎舌头?”渔嫣蹙起了眉,那得多疼!
“非也,额上……”徐大夫指她的额角胎记。
渔嫣的心咯噔一沉,莫非这胎记的问题?夙兰祺难道真知道这是什么?她轻轻点头,任徐大夫用银针在额角上轻轻一挑,艳色的血在银针上滚动着,滴进了徐大夫另一手托着的小白瓷碟,像一滴艳色的花汁,带着和她舌尖上一样的香味。
“王妃娘娘,小人把这血带回去,弄明白之后,立刻回来禀报娘娘。”徐大夫的神色有些冷峻。行医数十年,头一次见到这种状况,渔嫣的唾液和血都有着奇妙淡香,若非天生体质问题,或是经年服用丹药,那便是毒了。
“徐大夫,跟我领赏去吧。”傅总管这时才敢上前来,带着徐大夫下去,向渔嫣拱手行礼时,双眼中亮光闪闪的,活像个老狐狸。
渔嫣很反感,可又佩服他这样的人物,在这样的乱世里,一个太监,混得如鱼得水,在哪里都受到重用,这实在是他的本事。
待二人出去了,渔嫣摸了摸额角,扭头问身边的婢女道:“这个很丑吗?”
“不丑,很美。”婢女赶紧说。
渔嫣捂着额角,进屋照了照铜镜,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多大的事呢,也有人长着痣,越长越大,也没见死人的,只怕是最近太累,胎记才跟着造|反的吧。
桌子上摆着两匹布,还有针线剪刀等等,给渔嫣分的事是做鞋袜。渔嫣不擅长这些,可这是善事,权当积德了。她把婢女们叫进来,让她们做鞋,她自己做袜子。
倒不是她想偷懒,袜子容易做,即便是缝歪了,还能拆了重来,鞋子若做坏了,将士们穿着不舒服,倒是添乱、惹麻烦。
白色的布剪好了,一片片拼上去。渔嫣拿针线,可远不如拿笔来得轻松,左右都别扭,没半盏茶功夫,十个手指都扎过了,不时把手指送进嘴里去吮几下,皱脸拧眉的,只觉得这是天下最难、最难的事……以后定要好好珍惜衣裳鞋袜,得扎多少手指,才能做出一套精细的衣裳啊!
几个婢女在一边看着,想笑,又不敢,有一个走过来,轻声教她。
“娘娘,针这样拿着,不会扎手。”
“我也会的,只是做得少。”渔嫣抿唇笑笑,有些不好意思。
“娘娘的手金贵,是拿笔的手。”婢女大胆地说了句。
渔嫣抬眼看她一眼,认出她是常在御璃骁身边伺侯的人。
“你叫什么?”
“奴婢芳兰。”
“名字挺好听的。”渔嫣轻轻点头,这芳兰长得眉清目秀,又很机灵。看着她,渔嫣又忍不住想念安和念恩了,既不是水银,是这胎记的原因,那两个丫头就没什么错处,真想现在就看到她们!
“娘娘做上一两双就行了,夫人们都会这样,只要名义上做过就好。”芳兰又劝她放下针线,去休息。
渔嫣摇摇头,小声说:“反正是闲着,能做就做吧,你看我这速度,我也做不了多少。”
婢女们退开去,房间里静静的,只有剪刀撕开布料时发出嘶啦的声音响偶尔响起来。
——————————
傅总管引着徐大夫去帐房领了十两银子的诊金,带着他从角门出了衙门,笑眯眯地一拍他的肩说:“徐大夫,要好好的研究好,弄错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徐大夫连连点头,连声说是。
“我好心提点你一下,不懂的,千万别装懂,没把握的,也千万别轻易去试,这不仅关乎你的名声,还有你徐家上下十几口人的性命。”傅总管脸上的笑更浓了,盯着徐大夫的眼睛,愈加像个老狐狸。
“是,小人知道了。”徐大夫又连连作揖,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好了,你走吧。”傅总管一挥手,让徐大夫离开。
徐大夫抬手抹了抹汗,微弓着腰,匆匆往回走。傅总管看着他的背影,眉头轻轻皱起,直到完全看不到他了,这才转过身,慢吞吞地回了衙门里。
徐大夫一路奔回了药铺,直接回了房间,关上门,扯掉了胡子,双手在脸上揉了几下,慢慢地往下揭着面具,赫然露出夙兰祺那勾着笑意的桃花眼。
“主子回来了。”男子闪身从暗处出来,抱拳向他行礼。
“拿晨时露水来。”夙兰祺把装着渔嫣鲜血的小瓶取出来,倒进了小盘中,低声说。
侍卫赶紧过去,取来了凤兰祺一大早就采来的露水,夙兰祺把这水倒进了小盘中,那鲜血在露水里渐渐地淡了,不再那么艳丽。
“果然如此。”夙兰祺轻笑,坐了下来,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盯着鲜血不出声。
“主子,这是怎么了?”侍卫不解地问。
“我又能发一笔了。”夙兰祺伸了个懒腰,走到榻边去躺下,手指交叉扣在胸口上,懒洋洋地说:“阿泗,你觉得渔嫣美吗?”
“若没那胎记,还挺美的,那胎记有点儿……”侍卫阿泗小声说。
“你不识货。”夙兰祺瞟他一眼,有些不悦。
“是,属下不识货。”阿泗赶紧说。
“下去吧,我睡会儿。”夙兰祺翻了个身,手一挥,帐子便落下来。
“那个徐大夫要不要……”阿泗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几时看到我乱杀人了,不收银子,没钱赚,你还费这心思?”凤兰祺的语气有些冷酷起来,让阿泗不敢再多言。
玄泠国的皇族,无不嗜财如命,这夙兰祺尤胜,敛财的手段让人咂舌,家中财宝更是数不胜数。
“其实我还挺想得到渔嫣的,她很有味道……你们凡夫俗子,不识货。”他合上长睫,又淡淡地说了句。
阿泗嘴角猛抽,抱了抱拳,退了出去。院中有棵高大的杨树,满树叶片被风拂得哗啦啦地乱响,院子里的药架上摆着数十个大箩筐,小厮们正在忙活,居然无一人发觉徐大夫和管家都换了人。倒是徐大夫的老娘有点嫌这儿子不太勤快了,都没去给她洗脚,正在屋子里嘟囔不停。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一轮月,静悠悠地悬在枝梢头,更声已过了三下,已是戌时二刻。
渔嫣才走到后门处,御璃骁就不耐烦地从一边闪身出来,盯着她质问:“你还得寸进尺了,让本王等你这么久。”
“忘了时辰。”渔嫣轻声说。
“你还有理由?”御璃骁眉头一拧,不悦地转身往外走。
“还不是要做鞋袜,做不好呢。你想去哪里,我很困,想睡了。”
渔嫣有些无奈,靠在一边的树上,低眉打哈欠。若不是他打发人来催,她真会爬上榻睡了,大半夜的,还要去哪里折腾?她可不是他,有折腾不完的精力。
他转过头来,视线往下低去,她的双手藏在袖子里,低眉顺目,一脸困倦模样。大手抓来,托着她的小手一看,手指根根都红通通的,有细小的红点儿。
“居然做个针线,也能扎成这样。”他粗砺的指尖在她的手指上不轻不重地抚了一把,淡淡地说。
“啊,不会,不如她们心灵手巧,会捏肩揉背,也会百花宴,军中行,我可以回去睡觉吗?”渔嫣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走。
“回来。”他恨恨地摁住她的肩,绕到她的前面看她。
“王爷,高抬贵手……让她们陪你去吧。”渔嫣努力抬了抬眼皮子,无精打采地说。
“这么累?明天别做了。”他拧拧眉,沉声道。
“好。”渔嫣巴不得,只要别让她再被针扎……
“渔嫣……真恨你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
御璃骁满腔的热情被她浇灭了一半,不免有些不喜,在她的手上稍重地抓了一把。
“王爷,我是女人,没你那样好的体力,不然等我学几年内功心法吧,练出如牛一般强壮的体魄,再和你日夜厮杀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