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天祁笑笑,“以前不知,如今知道了。没想到她还有这身世,也着实让人同情。她求我为她复仇,代价就是替我得到你,我觉得这样不错,各得其所。这世上的安溪人已所剩无已,估计加起来也不过数十人,她如今能用的人,都是我给她的,这计谋也是我给她出的……”
“混帐。”渔嫣终于忍不下去,挥手就往他的脸上打铫。
御天祁也不躲,任她一耳光打过来,清脆之声,渔嫣的手都麻了,掌心一片红。
“渔嫣,我会比他好,比他强,比他更爱你!”他摸了摸脸颊,缓缓地说:“我会等到你明白我的心意时。”
“那就等你证明完了这一些,再过来找我吧,靠岸,我要回去。”渔嫣用浆在湖上用力划了几下,小船摇晃着,慢吞吞转圈。
“让我上岸!”渔嫣把浆狠狠往他身上一砸。
御天祁还是不躲,只静然地看着她,“你尽管出气,我说到做到。”
渔嫣深深吸气,“御天祁,若你真有说的这么好,如此深爱我,当年去哪里了?我数次落难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舍不得你的江山,你舍不得你的天下,如今想拿着我作文章,又来说爱我。你是想趁他们打向两败俱伤的时候,以我作威胁,逼迫御璃骁向你跪降,再与打得精疲力竭的天漠国和谈,把安溪人交出去,各自退兵。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
御天祁揉揉被她砸痛的肩,低声道:“我不会以你为威胁……我真的……”
他未能说完,岸上传来了常锐的声音。
“皇上,贵妃娘娘动胎气,见红了。”
“下去。”御天祁冷冷一句。
常锐怔了一下,飞快地退开。
“小青渔,我一直希望,我有一个像你一般的小女儿,精灵标致,我能抱她坐在膝头,给她讲我天下趣事,讲……”
扑嗵……渔嫣起身,如一条鱼,跃进了湖水中。
冰凉的水从四面淹来,丝缎的裙子有些缠脚,她用力蹬着,扑腾四肢。这些废话,听得让人反感。实在对不住这良辰佳夜。
御天祁呆住,见她在水里浮浮沉沉,立刻跃下水来,往她身边游去。她在水面上消失了,御天祁憋了口气,潜入水中,去寻她的踪迹。
寻了好一会儿,浮上水面看,渔嫣正在吃力地往船上爬,已经爬上了半边身子,伸手去摸船浆。
她何时会游泳了?正惆怅时,渔嫣已经坐下,拿着浆往前划。虽然还是歪歪打转,可船开始往前走了。
“我要的男人,要正直,要沉稳,要英俊,要高大,要霸道,要狂傲,也要温柔,要胸怀天下,也要心中只装着我,要文武双全,果敢霸气。御天祁,你符合几个?”
渔嫣扭头看,只见御天祁的脸上居然有道疤,从眼前一直横到唇下。原来是白日用特殊的东西遮掩住了,如今被湖水一浸,那东西脱落,露出了他这道狰狞的伤疤。
若不怎么会说,风水轮流转呢?当日御璃骁被手下出卖,腿骨手骨皆断,箭箭穿身而过,受尽苦楚而大难不死。御天祁还只是脸上一道疤而已,但其中痛苦,已让他难熬极了。
他微微偏过了头,不去看渔嫣惊愕的神情。
“很丑?”他问。
渔嫣摇摇头,轻声说:“胜负之事,世间平常,若你真想留在这寒水宫,你就留着吧,不要争了。争来争去,其实没多少意思的。”
“你这是劝我?你愿意与我一起留下?”御天祁游到船边,仰头看她。
渔嫣摇头。
“所以啊,我一定会争下去。”御天祁淡淡地说。
渔嫣不再出声,用力划着浆,想往岸边靠。
“看看这边吧,真正好看的地方。”御天祁一手扳在船舷上,一手指湖水那端。
渔嫣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月光落在那碧水清波之上,再往前便是黑漆漆的山,仿佛这就是天的尽头,再无出路。
身子一歪,赶紧用手扶住船舷,往后看,御天祁正推着船往前。
渔嫣不肯与他同船,他便游。
有这么一瞬,渔嫣觉得这人也挺辛苦的,天下江山没了,借居于此,还要受人嘲笑白眼。
“你看这里。”
御天祁停下来了,从船边游过去,手往前指。
渔嫣趴到船头去看,顿时眼前一亮。原来这里是一道悬崖,七道细细白练蜿蜒贴崖淌去,真像一把竖在天地间的七弦琴,真想伸手去抚动几声,一定如泉水叮咚般美妙。
“下面是小潭?”渔嫣问。
“不是,明天看吧。”御天祁翻了个身,仰在水面上,看着星空低声说。
“你不要去看看自己的妻子?”渔嫣转头看他,“这么冷情?”
御天祁扭头看她,沉默了半晌,小声说:“有时候,就想这样躺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听,才能也不问,什么也不管,就这样想着你……但人生在世,总有这么多无奈,明明不想这样做,这样走,却还是迈开了腿,往这条路上走来了,好像有无数根线穿过了骨头,牵着你往前,不由自主,又痛苦不堪。”
“渔嫣……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看到你笑,喜欢看你拿着书坐在窗口的模样,喜欢你穿着大状的衣裳在市井游走,喜欢看你站在阳光底下摇动手扇风。你是我做不到的那个我,我不如你,总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渔嫣怔怔听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暗蓝的天幕上,几颗流星拖着尾巴快速落下,消失在黝黑的山后,轻轻的风起来。
夜晚很静。
可这天下,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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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天祁一连两天没进小院,渔嫣用尽办法也出不去,大门紧闭,院墙极高,她一旦想爬过高墙,婢女便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要生要死地求她发善心。
渔嫣左右挣不脱,只得忍耐。
两天三晚,御璃骁到底有没有找到这里来?还是,他又带着人出征了?根本没来管她?
她有些焦躁不安,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思量对策。她也知道,她这回被带出来,秋玄灵为达目的,一定会想方设法,挠乱御璃骁视线,拖乱他的脚步,加之天漠国发兵,御璃骁分身乏术,这都是难题。
不,她一定要下山,阻止这场恶战,绝不让天漠与后青国打起来。
怎么下山?就算不能下山,把消息传递出去也好。
她转头看那几名正愁眉苦脸看着她的婢女,淡眉微弯,扶着树慢慢地弯下腰去。
“姑娘怎么了?”婢女果然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着她。
“你们中午给我吃的是什么?为何腹疼难忍?”她紧掐着婢女的手臂,厉声喝斥,娇弱的身子不停地轻抖着。
“我……”几人互相看看,有一人赶紧撒腿往外跑,到了门边,用力拍打着厚厚的木门,大叫道:“快开门,姑娘病了。”
渔嫣长睫轻垂,整个人都往地上蹲去,慢慢地往地上倒,痛呼之声压抑又颤抖,“你们敢害我!”
“姑娘,绝无此事,姑娘的膳食都是奴婢几人亲手料理,绝不敢有坏心。”几人吓到了,连扶带抬,把渔嫣弄进屋去,放到了榻上,又匆匆端水来喂她喝。
“我不喝你们的水,水中有毒。”渔嫣用力摇头,在榻上翻滚。
婢女们更害怕了,跪在榻前不停地磕头,“姑娘,奴婢等人绝没谋害姑娘,切莫在皇上面前如此说啊。”
渔嫣见她们吓得够呛,也不忍继续,只顾弓着身子,在榻上趴着。
过了会儿,门外响起匆匆脚步声,御天祁来了。
“小青渔,你怎么了?”他大步到了榻边,满眼焦急,探手去抚渔嫣的额头。
渔嫣眼角余光扫去,那几名婢女已如死了一般,脸色惨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知道,若自己说了半句坏话,这几个,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她不想作这孽,便捂着小腹说:“痛,让大夫给我来把把脉。”
“快过来。”御天祁赶紧扭头,让人过来。
渔嫣一眼瞧去,这是陌生面孔,也不知是不是寒水宫的人,或者是御天祁带来的。
“怎么样?”等大夫给渔嫣诊了脉,御天祁赶紧问。
大夫转过身,冲他一抱拳,“恭喜公子,夫人有喜了,从脉相上看,应是一月左右。”
“真的?”渔嫣顾不上装病,爬起来问大夫。
大夫点头,打开随身背的药箱,拿笔墨出来,写药方给她,“夫人精神不太好,开两副药,给夫人安胎吧。”
“孩子如何?”渔嫣下了榻,追着问。
“还算稳当。”大夫沉思一下,笔在纸上写出几味药。
渔嫣一眼看去,确实都是安胎的药,御璃骁说想有个儿子,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她把手轻覆在小腹上,忍不住弯了唇角。等大夫出去,她这笑意还在脸颊上抹着,不肯消褪。屋里气氛有些怪异的压抑,她突然想到了御天祁,匆匆转头,只见他面色灰败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她。
喜欢的女人,嫁给了别人,这不算最痛苦,夺来便是。
可喜欢的女人,要为别的男人生孩子了,这才痛苦,是她生,还是弄掉?弄掉了,便与她有了生生世世的恨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