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璃骁微一沉吟,慢慢蹲下来,手指在她的黑发里轻轻穿过,声音醇和,“嫣儿,我们得回去了,我会让人继续找他们,绝对会给你交待。”
渔嫣偏过脸来看,眼前一花,人便失去了知觉鹿。
御璃骁点了她的昏睡穴。这山洞塌了,就算守在这里,也是与事无补!
“让安鸿带人过来搜山。”
御璃骁把她抱起来,怜爱地看着她红肿的眼睛。
“王妃醒了,会不会发怒……”侍卫有些担忧。
渔嫣都不记得御璃骁,依着她刚烈的性子,会不会赏御璃骁一个耳刮子?
“走了。”御璃骁淡淡一语,抱着她上马。
“他们……”侍卫又指山民。
“带上吧,下了山,多雇几辆马车。”御璃骁说。
“是。”侍卫点头,把马鞭递到他的手中。
御璃骁回头望,那些山民们正聚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窝在他怀中的渔嫣。这些人,仅兽皮裹身,伤痕累累,背上还固执地背着兽皮小包。
“没关系,骁王尽管去,我会安顿时好他们。”夙兰祺笑吟吟地过来,冲御璃骁抱拳道:“骁王办大事要紧,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就不劳烦夙王了,你要赚真金白银,我不干涉你,但你要明白一点,不要浑水摸鱼,暗中捣鬼,你和我并不是朋友,只是有利益来往罢了,利益一旦断开,我是不会担心玄泠国那点兵马的。话说回来,倘若你我能永久地作为利益联盟,那你只会赚,不会亏,还望夙王三思后行。”御璃骁扫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
“呵,骁王说得极是,在这世间,与骁王你为敌,那才是最愚蠢的选择,我只求财,不爱其他,锁骨山有宝藏,我爱宝藏不错,但我也不会少了骁王您的那一份。”夙兰祺双手负在身后,仰头看着御璃骁,笑吟吟地说。
“后会有期。”御璃骁轻轻点头,马鞭挥起。
“恭祝骁王大捷,一统后青。”夙兰祺抱抱拳,朗声说。
马蹄声急去,十月紧随其后。四名侍卫开始试图和那些山民沟通,众人已经六神无主,除了跟着渔嫣,无处可去,可是他们又不信任御璃骁,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霸气和戾气,让他们是惧怕。
小马是最后关头窜出来的那个,也是唯一一个懂得一些后青话的人,他和四名侍卫们用手比划许久,终于答应侍卫,带着众人跟着侍卫往山下走。
小马抱着一个小女娃,一步三回头,大眼睛布满潮红的血丝,只有四十多人跟在他身后了,他的族人只剩下这么一些!早上还鲜活的面孔,一个一个,都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人间悲剧,无非生离死别,一路往前,一路低泣,连月亮都躲去了云层后。
——————————————————————————————————————————
夙兰祺带着人,一直看着他们走远了,才微微拧眉,低声道:“现在没顾忌了,把人带出来,让他带路,把火药带好,只要是阻碍就给我炸开,我一定要下去看看,山下到底什么样!”
“若遇上莫问离呢?还救不救?”侍卫问。
“救什么救?我不是专门来救人的!一点功夫全耽搁了,我是闲人么?赶紧带人上来,今儿损失这么多,谁补给我呢。”夙兰祺脸色一沉,低声喝斥。
“是。”侍卫赶紧应声,快步跑开。
没一会儿,几人把之前趁着混乱,悄悄骗开抓住的两名山民从一个稍远处的隐蔽山洞里拎出来。
一男一女,惊恐地看着夙兰祺,他们的手脚被捆住,塞嘴的布一拉开,便大呼起来。
“别害怕,我只是请你们带路,进谷去找你们的族人而已。”夙兰祺笑眯眯地指着山谷说。
可他们听不懂,只偎在一起,胆怯地看着夙兰祺。
他的身上穿着他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绫罗绸缎,虽然弄皱了,染了血,也丝毫不减那尊贵之气,他高大俊秀,笑容平和疏离,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他腿边的他们。
他们只跪过族长和祖先、神先,什么时候跪过外人呢?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连连往后退。
侍卫举起刀背,往二人背上用力一拍,打得二人扑倒在地上,痛呼起来。
“混帐,谁让你们动手的!”夙兰祺脸色一沉,挥掌就往动手的侍卫脸上打去,侍卫捂着脸告罪之后,他才弯下腰,扶起摔倒的秀气女子,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们听不懂……没关系,跟着我走。”
他拉起了女子,轻轻揽着她的腰,指山谷,做往下的手势。
毕竟是贵公子,让这青春少女不由得红了脸,由他揽着,往先前塌出的那个位置下去。绳索系在众人腰上,另一端牢牢捆在树上,几人沿着峭壁往下,很快没入寂寂夜色中。
———————————————我是缱绻有爱的分界线,此生就爱有情人———————————————
下了山,换成了用十二匹快马拉的马车,速度快得似是会飞起来。
赶得太急,御璃骁在马车上给渔嫣换衣服,她藏在肚||dou里的那叠莫问离写的杂录飘落下来。见这东西藏在如此贴心隐秘的地方,他怔了一下,捡起来看,却只见泛黄的纸上淡淡的红色印迹,看不清是什么。
他把杂录重新放回她换上的干爽兜衣里,给她理好了衣襟,又小心地托起了她的脚看着。几天的山路把她原本如同玉莲般的小脚弄得惨不忍睹。虽然莫问离给她挑破过水泡,上过了药,但毕竟之后得不到休息,所以还在溃烂。
他的呼吸沉了沉,从酒壶里倒了些酒,浸湿帕子,犹豫一下,轻轻地擦拭上去。
渔嫣颤抖了几下,惶惶地把眼睛闭得更紧,脚一直往回缩。她早就醒了,在他给她换衣的时候就醒了,原本想一耳光扇过去的,要质问他为什么不管莫问离……可是马车跑得飞快,震得她脑子里晕得不行,那些零碎的画面不停地互相撞击,他和莫问离两个人的脸庞,还有一张陌生的年轻男子的脸,不停地交错闪过,她思绪越来越混乱,
“马上就好了。”覆着厚茧的手指在她的小腿上来回抚挲,安慰着她紧张的情绪。
渔嫣悄然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惆怅地看着他,马车里悬着两颗夜明珠,幽幽的光落在他的眉眼上,让这刚强的男儿多了几分侠骨柔情。
盯着他看了会儿,渔嫣又闭上了眼睛,小声问:“我的族人呢?”
“比我们稍晚一些,雇了马车,带他们回去,待攻下后青皇城,我会给他们一些田地。”御璃骁给她包好脚,放到自己的腿上。
渔嫣看她的手腕,被她抓伤的地方有几道刺目的血痕,他未涂药,或者在他眼中,这根本不算伤吧!她转开头,手掌在心口上摁了摁,感觉着纸张发出的响声,看着马车外的渐卷起鱼肚白的天空发呆。
莫问离怎么办哪?莫问离能爬上来吗?她太没义气了,居然丢下了莫问离!
“给我一点酒。”她突然转过头,看向一直凝望着她的御璃骁。
御璃骁顺手把牛皮酒囊递过去,沉声说:“劲大,只能喝一两口。”
渔嫣没理会,背对他坐着,悉悉索索地取出那叠纸,拔开酒囊塞子,仰头喝了一大口,往纸上喷去。忘川花汁在纸上渐渐显出浓艳的色彩来,马车里顿时弥漫起一阵馥郁的香气,这是御璃骁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
高大的身子微微前倾,想看看这香从何来。
渔嫣立刻把那叠纸往胸前轻摁一下,小声说:“请退后一点。”
御璃骁只能往后退,沉吟片刻,取了一颗夜明珠托到她的眼前,温和地说:“我不看,只给你照着亮。”
渔嫣偏过头,看他一眼,轻声说:“谢了。”
如此生份客套,让御璃骁的背脊骨发紧,他勉强笑了笑,手掌托着夜明珠靠近那叠纸,然后转开了头。
渔嫣只犹豫了一下,便开始翻看那叠杂录。
莫问离和他人一样,洒脱不羁,如灵蛇游弋,笔锋变化多端。渔嫣只看了几行,心就揪了起来——
“第二日,毒瘴果然厉害,胸口开始有浮蝶出现,隐隐生痛,只怕某天,我会忍不住喝下忘川茶,忘了她。此生,我愿忘天下事,独不能忘掉她,自我捡到她的那天起,或者就命中注定了有这一天。我的命是她唤回来的,她的命,是我两回以血哺来的。我分不清这种感情,是血脉相融,还是男人对女人,我大她这么多,她几乎可以叫我一声叔叔,想爱她的心思多一分,便觉得是亵渎,我双掌沾染这
么多血腥,怨灵在寒水宫中浮动,我怎敢去触碰她这样单纯的美好?便是她额上的红蝶,也美好得让我窒息。”
他喂她两回血?为何如此说?
渔嫣迫不及待地翻开第二页,忘川花汁在酒的作用下,颜色极外的妖冶,像绝望的情|人眼角的泪。
“第三日,第一次忘蝶的痛,胸腔好像要被一双利爪撕开,想一想,她曾经承受的居然是这样的痛楚,这是我这男人也觉得痛楚的事啊!这小丫头是怎么忍耐过来的?只在那人的怀里,便把这痛全都咽下去了吗?可怜的小丫头,好在,你忘了那种痛了,好在,我的血能让你轻松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