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明明之前她还感觉头晕脑胀,很不舒服……她摸摸胎记,小声问:“我方才休息的时候,还有人进过大帐吗?”
“没有。”阿朗摇头,犹豫了一下又说:“不过我去看他们练了会儿拳……王妃恕罪……王妃是否觉得不舒服?不如赶紧请太医吧。”
“没事。”渔嫣摇摇头,索性喝了几口井水,丢下水瓢,一抹嘴,小声说:“挺甜的,用来酿酒应该不错。”
“王妃还懂酿酒。”阿朗笑呵呵问。
“我是杂家,除了女红,什么都懂一点,酿酒、打铁、牌九……”渔嫣说着,自己先笑了起来,怎么全是男人们感兴趣的东西?
阿朗也是满脸愕然,嗫嚅着不知接上什么话。
渔嫣扮了三年状师,行走市井,接触的就是三教九流,若不懂点这些玩艺儿,如何吃得开,走得动?何况打的官司千奇百怪,这也是她搜集证据时要用到的常识。
“我们干什么去呢?”她活动了一下肩膀,无所事事地四处观望着。出征的去出征了,留在大营里的人却并不悠闲,各居其位,忙得底朝天。
“回去歇着吧。”阿朗低声说。
“还歇呢,大家都在忙,唯我一人四处游荡,都得说我这王妃像猪了。”渔嫣开着玩笑,顺手捡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柴,在手里把玩着。
“谁敢这样说,我打落他的牙。”阿朗顿时脸色一沉,朗声说。
渔嫣扭头看他,扑哧一声笑,小声说:“阿朗你有媳妇吗?我给你说一房如何?这么老实的好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便宜别人了,念安和念恩你挑一个,还是想都收了?”
“王妃玩笑。”阿朗看着她明媚的笑脸,黝黑的脸上渐渐涌出几分红晕来。
“真的!”渔嫣促狭地冲他挤挤眼睛。
阿朗干咳一声,冲着河的方向一抱拳,大声说:“我志在报国,儿女私情之事,还是待风云大定之后再提。”
“好啦,他一回来我就和他说,昨晚我只顾着吃醋去了,把你的事给忘了,别失望,这次一定说。”渔嫣笑得更开心了,在他的粗胳膊上拍了拍。
听她自己说自己吃醋,阿朗又怔住了。
这样好看明媚的眉眼,这样明朗张扬的笑脸,这样奇特的女子,都是阿朗生平第一次遇见。
有一种喜欢,叫欣赏。
阿朗当然不敢觊觎,但是他从心底里欣赏渔嫣,人生能遇上一个这样独特的女子,也算是际遇吧。
他咧嘴一笑,抱拳说:“王妃费心。”
“嗯,是得感谢我,走吧,我回去睡觉当懒虫去,这也是当王妃的好处吧。”渔嫣抿唇,转身往回走,步子轻盈盈的,裙摆飞扬起来,如同穿行在阳光下的精灵小鹿。
她的美,从来都是言语形容不出来的,但就是能在不经意间,迷人!
———————我是虽然逼我吃素,但我心中依然烈火熊熊的分界线—————————
到了下午。
渔嫣实在闲不得了,便让阿朗教自己剑术。二人到了空地里练了会儿,渔嫣又开始头晕,额头开始发烫。
阿朗去给她拿水,她走到一边的石墩上坐着,心里暗道,莫非是自己一发热,情绪一激动,这额角的胎记就开始闹腾?她的好日子还没过上,可不想死呢!
正在发愁,几名侍卫风风火火地从她面前跑过,直冲医馆的方向。她叫住一个,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有三十多匹战马突然死了,还有几十匹都开始吐白沫,站不起来,属下去找瑶夫人过去看看。”
战马对士兵来说那就是生命呢!渔嫣赶紧起身,水也不喝了,叫上阿朗就往马圈跑。
临时搭起的马厩里,有上面匹战马,此时已有三十二匹合上了眼睛,浑身僵硬,还有三十多匹正在地上挣扎,站不起来。
“怎么会这样!”
喂马的士兵一边跳着脚,急得满头大汗。
“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渔嫣走过去,弯腰探看一匹马的眼睛,再往前走,她的欢喜也在四肢发颤,摇摇晃晃。
“欢喜!”渔嫣抱住它的脖子,焦急地叫阿朗,“阿朗你快来,你看它怎么了。”
“应该是中毒了。”阿朗看着它吐的白沫,浓眉紧锁。
“大夫怎么还不来?到底吃了什么。”
渔嫣说着,大步走到马厩里去看,食槽里有草料,水。
大夫背着药箱匆匆跑来了,用银针给马试了试,连连摇头。
“没救了。”
“这有一百二十匹马啊!”侍卫们急了。
渔嫣扭头看欢喜,心咯噔一沉,这是御璃骁送她的马!她虽然嘴硬,可昨晚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御璃骁带着她去放狐,也把他自己放进了她的心里。御璃骁给她的面具,给她的马,都是对她表达喜欢的见证。虽然晨瑶也有,明月也有他给的马,但只有她的马叫——“欢喜”!
他遇上她,是他的欢喜。
可她遇上他,又何尝不是她的欢喜?
“一定有救,是什么毒,还有多少马活着?”渔嫣挽了袖子,跪坐到一匹正在挣扎的马儿身前,“大夫,人能用呕吐之法,马儿能否用?”
“王妃,真的没救了……”大夫跪到她的身边,小声说:“毒发成这样,一定不是短时间里中的毒。”
“欢喜呢……”渔嫣指欢喜。它是脾性极烈的战马,到了此时还不肯倒下,四肢一直在剧烈的颤抖,可一双大眼睛里却开始流下泪来,成串晶莹。
一定是痛的!
渔嫣的心都要碎了。虽然这欢喜才送给她,只驮着她跑了一晚而已,但这马儿是有灵性的啊!它就这样看着渔嫣,想挣扎着走过来,却怎么都挪不动原本可以高高跃起的四蹄,甚至都不能悲鸣一声。
“阿朗,它有救的,把它带到井台边去,让它吐……”渔嫣起身,快步跑过去,抱住了它的脖子,大声说:“欢喜,你撑住,我会治好你。”
“晨瑶呢?晨瑶怎么不来?”她又扭头看来处。
“瑶夫人今儿也病了,此时正在扎针放血。”大夫抹着汗,赶紧回她。
“我自己来。”渔嫣心中一沉,晨瑶不过着个风寒而已,凭她的医术,一副药就能好大半,怎么会一天一夜过去了,还爬不起来?
“阿朗。”渔嫣叫上阿朗,让侍卫们帮忙,把欢喜抬起来,往井台边跑。
她在最前面,埋头跑了一截,一头和一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青衫长袍,两边的衣袖上各绣着一枝白色玉兰花,是夜家的人,好像正是先前那个转头看她的人!
“王妃娘娘。”他一抱拳,温文尔雅地行礼问安。
渔嫣仔细看他一眼,生得倒还清秀,只是细长的眼睛怎么感觉在哪里见过?此时懒得多想,扒开他大步往前。
“这是怎么了?”那人一看众人抬着的欢喜,疑惑地问。
“马儿吃错东西,中毒了。”渔嫣匆匆说着,扒开他继续往前跑。
“我看看。”那人却大步走向了欢喜。
“你会吗?”渔嫣转过头来,秀眉紧锁。
“略懂。”他到了欢喜面前,扳开欢喜的嘴巴看看,又掏出帕子在它的眼睛上抹了一把,低声道:“应该是一个时辰之前中的毒,还有一线希望。”
“这也看得出?”阿朗狐疑地打量着他。
“看马儿的汗和眼泪都是淡青的颜色……没时间解释,把它放到井台边。”男子点头,大步往井台边走。
“死马当活马医吧。”阿朗小声说。
晨瑶不肯出手,大夫束手无策,渔嫣决定一试,若能治好欢喜,其余的马也有希望。到了井台边,男人拿出一把把匕首,用火折子烧了,往马儿的四蹄上轻轻一划,欢喜抽搐一下,污血往外涌来。
“拿盐来。”男子又说。
一名侍卫飞快跑开,不多久端了一碗粗盐过来。
“在它肚子和背上用力揉。”男子抓了把盐,揉在欢喜的肚子上。
渔嫣立刻学着他,在欢喜的背上开始揉按。欢喜的眼睛缓缓闭上,眼泪却还在流个不停。
“欢喜。”渔嫣吓到了,赶紧推它。
“不要紧,它是累了,继续,不要停。”男子看了看渔嫣,唇角扬起一丝不益觉察的笑。
渔嫣转头看他,小声问:“你叫什么。”
“在下简言。”男子垂下眼帘,手臂用力,在欢喜的肚子上用力揉了四五下,又说:“是夜家九州银号的掌柜。”
渔嫣点点头,全神贯注地开始给欢喜用盐搓按。
斜阳渐浓,大片血色铺陈,染红了井水。不时有人来说,又有几匹战马停止了呼吸。渔嫣不肯放弃,按着简言说的,继续给欢喜救治。
“瑶夫人已经到马厩。”一名侍卫跑过来,小声对渔嫣说。
渔嫣抬头看了一眼,若等她此时来,黄花菜都凉了。
夜明月也带着夜家的人过来了,见简言在这里忙碌,微微不悦,也没多停留,很快就走开了。
一身大汗浸湿了渔嫣的衣衫,额角上又开始发烫,她停下来,抬袖擦了一把汗,看向欢喜。它看上去好了许多,不再流那些青色的汗水,眼睛也睁开了,柔柔地看着她。
“就这样能解毒吗?这是什么毒?”
“若没错,是青桅,应该是草料里混进了这些,青桅常混在稗草里,若不细看,分不出来。”地简言低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