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所说定然不错的……”
声音渐渐离去,听不清楚,而后又是沉寂,风墨竹又沉沉睡去。
耳边似有琴声响起,清澈明快,如流水潺潺,
“这是流水,你想学吗”绿衣望着他笑道,“来,我教你!”
风墨竹望着绿衣走过去,却脚似被缠住,一下子栽倒!
“绿衣!”他陡然惊醒过来。
床榻柔软而温暖,房间看起来简素而雅致,陈设赏心悦目而又带着些古朴的韵味,窗前书桌上还摆放着书卷笔砚,屋主应该是个儒雅之人。
他仔细回想了一会自己在此之前的经历:姜龙云的刀砍过来、白雾、姜龙云的刀被白雾中一个黑影夺取、姜龙云被杀,都只是一呼一吸之间的事情,他则被那人顺手拎出了窗户,同时也失去了意识。谁会来救他?他实在想不出来谁会有理由来救他。又闭目沉思了片刻,睡梦中听到的那段话语浮出脑海,模模糊糊只是记得大概的内容,他们讨论的应该是自己,不过生死之事他早已不在意了。还记得当时其中一个声音他感觉似乎熟悉,却又在记忆中找不到。
风墨竹起身缓缓走出门,眼前豁然一亮,庭院静静,两株高大的梨树花开正茂,香雪如云,盖满了整个院子,地上也铺了一层落花,幽香阵阵沁人心脾,这里似已是红尘之外。
廊下,一个身材娇小绿衣罗裙的少女弯腰立在小炉前,正将炉上的药罐端下来。
“绿衣!”
熟悉的背影让他忍不住低声唤道,同时陡然想起那个让他有熟悉的感觉的声音,除了她,这个世上有谁还会在意他的生死!
虽然声音极低,但是少女还是被惊动,回头一看,“咯咯”笑了起来,“醒拉?”这个女孩不光是身材娇小,脸蛋儿也生得娇小,小鼻子小嘴,细眉毛细眼睛,娇俏可爱,却不是绿衣。
“我虽然穿着绿色的衣服,不过不叫绿衣,我叫小蝶!嘻!看你也不是很笨的样子啊,怎么看见别人穿绿衣服就叫绿衣,那穿白衣服的,不就该叫白衣啊?穿黑衣服的就该叫黑衣……”
“救我的人呢?”风墨竹冷冷打断了小丫头的滔滔不绝的话头。
“当然就是我拉!”小蝶极其不满的白了他一眼。
“不是你!再说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要救我!”风墨竹神色冷淡。
“你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啊!就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啊?”小蝶怒道:“你以为我喜欢救你啊,我只不过是和那个家伙有仇,才顺便帮你一把!”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谢你了!”说完就向院子外走去!
“你!过分!”小蝶怒极,拎起药罐,“哗啦”一声狠狠的摔到了地上,顿时药香弥漫。
风墨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继续往外走。
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低笑。
风墨竹的脚步骤然顿住,缓缓的转过身来。
梨树下立着一个女子,身材颀长玉立,白衣胜雪,乌丝如瀑,梨花轻舞飘落,更衬得那人沉静,气息似与梨树融为一体,竟不知道她何时立在那里了。
风墨竹的呼吸窒住,良久才低声道:“果然是你!”
那人雪靥上掠过一丝浅笑,丝袖一拂,指向梨树下的石几石凳,:“风公子,请坐!”
风墨竹却没有坐,他突然发现,自己除了知道这人曾经叫过“绿衣”这个名字之外,其他的一无所知。
其实,《绿衣》只不过是一首诗的名字。纵然这首诗很美,也不会有人用这个做名字,因为这是一首悼亡诗
“你,究竟是谁?”
“我姓吴,名翩翩。”她微微一笑,“当初我父新亡,家中妾室勾结外人,意图谋夺家产,害我亡命江湖,幸得风公子相助,才得以回归!”
果然是豪门争斗,想必当初他留下一线生机将她扔进河水里,她很快就找到了忠于她的属下了吧,他记得那时候绿衣揣唆他带她逃走时说过,那地方就在城南,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
“你当初放过我,所以这次我也只是还你一命,你不必谢我。”吴翩翩又道。
风墨竹沉默无语,吴翩翩不光是个头长高了许多,就连风神气韵都不再有一丝当初那个小绿衣的影子了。
“请风公子喝一杯水酒,肯赏脸么?”
风墨竹终于还是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看着面前的吴翩翩斟酒,动作洒脱而优雅,风墨竹注视着她的手,手指修长温润如玉。
“这是今年新酿的梨花酒。”
清酒入喉,果然一股梨花的淡香,风墨竹不禁抬头向顶上一片如云似雪的梨花看去。
“这两棵梨树不是一般的梨树,名叫三春雪,花如其名,花期有三个月,从初春一直开到晚春才歇。”
他看她一眼,似乎不太信。
“不过,三春雪并不结果,就因为它的花期太长,开花便耗尽了它的精力。”
“这两棵三春雪是我父亲的先生种下的。从前花开的时候,我父亲会问赏花的人:如果你是这花树,你是选花开如雪灿满三春,还是选金秋果实甘美香甜?”吴翩翩轻抿了一口酒,“风公子,如果你是这花树,你会选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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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春雪(下)
“没什么好选的!”风墨竹神情冷淡,“如果是选花,那花也许会在才打苞的时候便被一场风雨打的无影无踪;如果是选果,又怎么知道,不会刚一结果便被虫鸟咬落?”
吴翩翩没作声,只是慢慢喝着酒,慢慢给风墨竹斟酒,给自己斟酒,眼帘低垂,偶尔抬眼在风墨竹脸上转上一圈。
风墨竹突然想起以前绿衣在打主意时便是这么一副神情,而后便多半会有惊人之语或惊人之举,虽然她现在似乎已经修炼的沉静如水,但这心性还是一如从前。
庭院寂寂,似乎可以听见花瓣委地的声音,小蝶坐在廊下,双手托腮,眼睛却乌溜溜的注视这两人,犹如警惕的小兽。
良久,吴翩翩果然开口了。
虽然语气还是淡淡的,虽然风墨竹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很吃了一惊。
“我帮你杀了那个姓叶的老家伙,如何?”
“不行!”风墨竹一怔之下想也没想便回绝了。
“为什么?”吴翩翩轻笑起来,只是那笑容没有丝毫温度。
风墨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因为他是我义父;而且,你和他无冤无仇,又为什么要杀他?”
“义父?他只不过把你当工具而已,你自己心里最明白不过了;至于我为什么要杀他么?这还用问,我不是差一点投胎去了么。”
“可你现在不是好好活着么?他是我义父,我绝不会杀他!”
“不要自欺欺人了!难道,你就不想要自由么?”吴翩翩注视着风墨竹,双目如幽潭,吞噬着风墨竹的意志,“杀了他,你就自由了!”
“我本来就是自由的!不必再求!”风墨竹颇有些费劲的将目光移到了酒杯上。
“自由?”吴翩翩淡淡一笑,慢悠悠的说道:“你现在虽然走到了阳光下,只不过因为他换了追求的方向而已,以前他只是敛财,现在他已经有了足够的财与力,所以还想要名望与地位。
你,风墨竹,江湖上公开的来历是:叶和敦的养子,三年前因为“调/戏义妹”被逐出瑞霞山庄,于是更加放浪无忌,流连于歌馆妓楼。
两年前,在百花楼为名妓绿牡丹跟白浪帮的帮主白彪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白彪残废,而帮内争斗的一塌糊涂,后白彪被自己人毒死,白浪帮群龙无首,不多久白浪帮及其所有的生意就慢慢卖掉了,其实呢都被瑞霞山庄收了;
一年半以前,在暖香楼和长乐帮的的帮主为软玉姑娘大打出手,长乐帮主李无乏从楼上给扔了下来,摔成了白痴,现在长乐帮及其所有的生意也归到了瑞霞山庄旗下;
后来的穆威镖局、风顺船帮、清河绸缎庄都差不多是因为同样的原因归属了瑞霞山庄。手段够高明的,不打死,只打废,先让他们自己内斗起来,斗个乌烟瘴气,瑞霞山庄把他们吃了,还一副收拾烂摊子以德服人的招牌,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些个帮会镖局武馆都在江湖上都排不上名号,又分散在江南不同的州县,至于清河绸缎庄更是与江湖无关,死活或归属如何也没人注意,何况他们的老大的残废又是如此的令人不耻,报仇都让人笑话。不过,这些被你们吃掉的门户都有一个共同点:籍籍无名却颇有家底或者地脉甚好。
扬州到金陵一带这些个小门户给瑞霞山庄吃了,却丝毫不引人注意,无声无息的就壮大起来了。而且人一多,势一壮,叶和敦以前培养的那些个“义子义女”混迹其中,也不会被人发现,反正没人见过以前那些杀手的真面目。就像你,不是也没人知道你以前是谁吗?”
“你居然调查得这么清楚!”风墨竹冷笑,“你怎么对瑞霞山庄这么上心?”
“这些都是明地里摆着的,我用的着调查么?只不过没人想到其中的关联而已。说起来,我还有点佩服叶和敦呢,就像这次,事实是你们要除掉姜龙云,可无论谁看起来都是姜大少跑来找你的麻烦。小的死了,老的病了也活不了多久了,我想姜家的几个能管事的人里面一定有叶和敦的人吧?到时候外人看到的肯定又是姜家自己人好一番自相残杀将家业给败掉,估计很快姜家的产业就会给瑞霞山庄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