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到底怎么样了。
午后安静的东宫变得热闹起来,伴着脚步声,院子里的内侍侍女纷纷低头施礼。
“太子殿下。”
方伯琮负手疾步而过,门前的侍女拉开屋门,室内的侍女们随同进了净房,一番洗漱更衣。脱下了太子礼服,换上了月白家常袍,也不束带。木簪挽冠,松松垮垮的走出来。
“今日吃了什么?”他问道。
内室里两个侍女忙施礼。
“回殿下的话。太子妃殿下吃了一碗参粥。”一个说道。
“吃过饭就伺候着太子妃到园子里走了一刻钟。”另一个则说道。
“回来后饮了李太医配的茶汤。”先一个接着说道,“歇息了一刻。”
“刚刚给太子妃读了一节书。”另一个接着说道。
有侍女从外边进来捧着一个盖盅。
“殿下,太子妃用的梨子汁好了。”她说道。
方伯琮点点头,伸手。
那侍女忙屈身递过来。
两个侍女将卧榻上的程娇娘搀扶坐起,垫好靠背,便低头退了出去。
方伯琮盘膝坐在卧榻上,小心的慢慢的将汤盅里的梨子汁喂给程娇娘。
“凉的好喝?还是热的好喝?”他说道,一手扶着她的下巴。助她嘴闭合,但饶是如此还是有汁水流了出来,又拿起帕子擦拭。
喂汤汁,助咽,擦拭,几乎是一瞬间同时发生,但做起来动作流畅丝毫没有慌乱狼狈。
“我都尝过了,觉得凉的好喝。”他继续说道,“不过谁知道你呢。”
他说着看着程娇娘。
“你这么古怪的人。”
抬手再次慢慢的喂一口,重复着抚擦的动作。
“李太医已经到了湘南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要找的。”他说到这里又叹口气,“我不问你,你就不和我说这些事。你看看,现在有多麻烦,找都没地找,问也不知道去哪里问。”
他说着话伸手戳了戳程娇娘的额头。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一闭眼扔下这些事什么都不管了,不就是欺负我这个老实人吗?”
听的室内嘀嘀咕咕似乎很热闹,但始终说话的只有一个声音,门外的侍女们忍不住对视一眼。
“以前殿下和宣文太子在一起就这样。”一个侍女低声说道。
以前和宣文太子就这样,自己说着自己的话。对方根本就听不到听不懂不回应。
宣文太子不在了,太子妃又成了这样。
“殿下真是可怜。”一个侍女喃喃低声说道。
原本不觉得如何。听着侍女一句可怜说出来,在场的侍女们都愣了下。旋即再听室内的说话声就觉得心口发闷。
一个人的自娱自乐自言自语,是挺可怜的。
内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外间的侍女透过珠帘子看去,见卧榻上方伯琮侧卧着,一只手搭在程娇娘的身上睡去了。
侍女们便忙低头轻手轻脚的退了出来,拉上屋门,院子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
一盏盏灯点亮,照得亭台楼阁璀璨生辉,其间更有一片菊花光彩夺目。
“你看那边。”方伯琮说道,伸手指着远处,“那是进贡的,只有三盆,陛下那里留了一盆,余下的皇后都送来了。”
他说着转头,看着一旁被四个内侍抬着的软轿上的程娇娘。
“皇后说想让你看了画下来。”
一面抬脚迈步,在摆满了菊花的小径漫步,内侍们抬着软轿跟随。
“原来你字的好,画更好,周箙这混帐什么都不要,就从家里拿了一卷轴。”
他说着回头一笑。
“孤,就不给他,气死他。”
软轿上裹着大红斗篷的女子神情安静,深秋的夜风吹来,兜帽飘动挡住了她的脸。
方伯琮伸手抚开,将兜帽整理好。
“这些日子忙,等到今日才有空陪你转转,我知道你不在意,谁让我在意呢。”
站在路旁看着这边的景公公微微皱眉,一旁一个内侍叹口气。
“大人。”他低声说道,“这样下去,不太好吧。”
明明太子妃不是个正常的人,偏偏殿下像待正常人一样,夜里同眠,膳食共进,就连晨练都带着太子妃,他在校场拉弓射箭,太子妃的软轿就在一旁,更别提随时随地的说话了。
他们这些跟在身边的人有时候都看得毛骨悚然。
“至少太子府也该进些新人了。”内侍接着说道,“殿下身边可是一直没人伺候呢,殿下年纪可不小…”
景公公转头看他。
“这话谁和你说的?”他问道。
内侍愣了下。
“没人啊。”他说道,“我自己想的,大人,我也跟着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了,没别的心思。”
景公公点点头。
“那就好,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拖累别人。”他说道。
内侍愕然,顿时又惶惶,抬手狠狠的打了自己脸。
景公公不再看他,看那边方伯琮和程娇娘的轿子转回了,忙疾步迎接去。
那内侍低头避让一边,待一行人向寝宫而去,才再抬起头。
“可是,这是早晚的事。”他喃喃说道,“陛下因为子嗣艰难才过继,难道太子殿下不为子嗣考虑了吗?现在不考虑,那等将来登基为帝呢?”
……
九月末的夜已经有了寒意,北风呼呼,天子寝宫内灯火摇晃。
侧殿里的皇后已经换上了亵衣散了发在灯下看书,听到风响,便抬起头。
“陛下那边可加了被褥?”她问道,“太医说了,陛下久病之人,受不得寒气。”
门外的内侍应声是。
“已经加了。”他说道。
皇后便低下头接着看书。
“娘娘。”门外传来有些急促的声音。
皇后抬起头。
见是陛下那边伺候的内侍,灯下那内侍神情惶惶。
皇后心里咯噔一下,猛地站起来。
“陛下怎么了?”她问道。
……
门上轻轻的敲击声在夜色里格外的刺耳,卧榻上的方伯琮猛地起身。
室内夜灯昏昏,门外又响起两声。
“殿下,殿下。”伴着低低的呼唤。
“什么事?”方伯琮问道,一面伸手将因为起的猛带起的被褥掖了掖。
内里昏昏夜灯下程娇娘安睡依旧。
门被拉开了,景公公疾步而进。
“殿下,皇后问,您可方便进宫?”他低声说道。
方伯琮面色微变。
不是传进宫,而是问可便进宫。
皇宫自然不是随便就能进的,但如果要你进宫的话,可不会问你方便不方便。
宫内肯定出了不便的事。
皇帝陛下。
方伯琮立刻就想到了,他起身下床。
“殿下。”景公公开口唤道,带着几分提醒。
虽然按常理天子有事太子应该立刻去,但作为过继的太子还是有些不同,更况且因为当初宣文太子事件时方伯琮带兵也入城还炸了宫城们,如今私下流言很多。
如果天子出事他也在身边的话,只怕更有不堪的流言。
这也是皇后的所以悄悄的来问的缘故吧。
如果太子不在身边,天子出了事,虽然可能还会有流言,但到底是无根虚无一些。
方伯琮的脚步没有停顿。
“更衣,备车。”他说道。
我方伯琮何惧他人说什么。
☆、第八十一章 敢为
天子寝宫内灯火昏昏,似乎比先前还暗淡了一些。
门外班直肃立,值夜的内侍一个也看不到,更添了几分阴寒。
“殿下来了?”
听到回禀,坐在天子卧榻前的皇后有些惊讶,又转头看了眼卧榻上的皇帝,昏昏灯下神情有些复杂又有些欣慰。
门外脚步声响,方伯琮疾步而进,带着了一阵寒气。
皇后从帘帐后走出来。
“陛下怎么了?”方伯琮顾不上施礼问道。
皇后看着他欲言又止。
一旁的内侍们立刻退开了。
“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跟当初宣文太子出事的时候一样。”皇后说道。
方伯琮一怔。
是跟当初六哥儿出事当众责问是不是怀惠王谋害一样,还是跟拒绝皇后让他放下六哥儿离宫一样?
前者是指他以身涉险有勇无谋,后者是指他意气用事自寻艰难。
总之都是不赞同他进宫来。
“娘娘何尝不也是如此?”他说道,“娘娘还是要护着孩儿。”
就像当初六哥儿出事她第一时间赶来拦住了自己的话,避免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皇后也笑了笑。
“不过儿臣自来依照本分本心行事,坦荡无惧。”方伯琮说道,再次施礼。
就算他不进宫来,皇帝驾崩的话,那些流言难道会少吗?
流言总是不会少何必在意。
皇后看着他。
“陛下醒了。”她说道。
方伯琮惊愕的抬起头。
不是死了,是醒了?
这应该是好事啊,但是……
他看着皇后昏昏灯下神情晦暗不明的神情,面容也肃然起来。
皇帝是怎么病的?贵妃谋害安妃,怀惠王要挟求情被雷劈死,而后才又发生了那么多事。如今贵妃疯了,怀惠王死了,高凌波死了。陈绍死了,六哥儿死了。太后被囚禁,皇后掌管后宫,曾经的晋安郡王成了太子,这样的变化,皇帝他可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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