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姐儿摸摸小狗软绒绒的毛,茂哥儿得意洋洋:“我也有小狗儿了。”他现在觉得哪个都没小狗好玩,大白是蓉姐儿的,小黄是他的。
蓉姐儿皱皱眉头,半真半假的逗他玩:“那狗姆妈怎办,它不舍得,要哭呢。”茂哥儿黑亮亮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眉头皱起来,看看怀里的小狗,又看看睡在窝里的大黄,噘着跟儿:“还给它罢,叫它别哭。”
蓉姐儿乐起来,沈大郎赶紧抱起茂哥:“你让它闻过了,它知道小狗在你这儿,往后想它就去找你。”一句话又把他给哄好了。
蓉姐儿吐着舌头进了厨房,看见竹篓罩着只大肥鹅,潘氏已经安排好了鸭子,四斤多重的肥鸭,已经叫人褪了毛,清干净内脏,蓉姐儿撸起袖子,一手拿过刀,潘氏紧紧盯着她:“妞妞啊,算了罢。”
话音才落,蓉姐儿手上的刀已经顺着鹅背劈开一道口子,切掉鸭掌,把鸭肚子里的油都剥下来搁在小碗里,一整只鸭子放到水里烧滚,叫甘露看着油花,自个儿把鲜笋香火腿栗子冬菇莲子虾米十来种东西切成丁跟糯米拌在一处,加了绍酒秋油用雪花糖虾子油一道拌了一大碗。
等鸭子滚热了,拿出来放在大碗里用凉水浸凉,再把这些料从鸭背口子上填进去,再拿绵线把背缝起来,搁到蒸锅上去蒸。
沈家哪来这样大的蒸笼,急往大柳枝巷子前头卖包子的曹婆婆家借了一只大蒸笼,鸭子搁在蒸笼里,一根根的添柴伙,接下来不必蓉姐儿看着,她估摸了柴叫小丫头烧,等烧完了,鸭子就是蒸好了。
茂哥儿知道有好吃的,却等不及鸭子出锅,摸了小肚皮叫饿,那去借蒸笼的顺道又买了几个鹅肉包子来,茂哥儿自个儿吃一半,另一半去喂了狗妈妈,他原想喂给小黄的,它闻见了只会张嘴,连牙都长出来,自然不给它吃。
大黄这下不识得茂哥儿也识得他了,只要茂哥儿往它窝边去,它就轻声汪叫,潘氏看见茂哥儿拿鹅肉包子喂狗直跌腿儿:“这狗儿还有甚样好的没吃过,才生了小崽子,还给它炖鱼汤下汤哩。”听的蓉姐儿直笑,过后又悄悄去问妍姐儿,是不是真个给它炖鱼汤。
妍姐儿抿抿嘴:“哪儿呀,自家吃着剩下的给了它,阿婆念到现在呢。”这倒真似潘氏做的事儿,蓉姐儿捂了嘴笑,眼睛都弯起来扶了潘氏往前回:“蒸得一个时辰,鸭肉酥了,油都化在米里头就算好了。”
夜里一桌子围在一处吃饭,秀娘才问一声:“怎没把姐姐叫来?”孙兰娘赶紧给她使了眼色,潘氏脸上看着不好,等那鸭子一上桌,盖子一打开喷香扑鼻,沈老爹眉开眼笑:“我们妞妞做的,这回可不是泥巴捏的了。”
两个老的牙口都不好了,这鸭子蒸得酥烂烂的,上面还浇了一层虾仁,蓉姐儿俱拨到一边,拿筷子挟了胸上肉最厚的地方给分潘氏沈老爹:“糯米都蒸得软烂了,尝尝味儿进去了不曾。”
沈老爹一边吃一边咂巴嘴儿,配了坛子绍兴花雕,一人拿个盅儿滋溜滋溜吃得起劲,茂哥儿围着桌子转,在家里可没人许他这样,这回撒开了跑,看见沈老爹拿了小盅儿还当是喝甜卤子,踮着脚伸手要,沈老爹拿筷子沾点儿给他,他伸了小舌头一刮,整张脸儿都皱了起来:“酸!苦!辣!”
孙兰娘也跟着夸奖,还点点自家女儿:“这个不就成了,又不用烟又不用火,多轻省,还是一道大菜。”
一顿饭吃毕个个肚儿滚圆,秀娘满心疑窦,趁了夜里拉住兰娘,孙兰娘晓得她要问,一进门就说:“丽娘家里正闹着呢,连这回子过节都不曾回来呢。”
礼到了,人却没到,把沈老爹气的拐杖都砸了一付,潘氏捶骂一通,也不许孙兰娘沈大郎两个上她的门。
“这是怎么说的,姐姐哪儿惹了爹娘生气?怎的我通一字不知?”秀娘每每接到家信俱是一家阖乐,哪里知道还有这一桩事,急问一声。
孙兰娘欲言又止,扯扯秀娘的袖子拉她到一边:“高家,分了家啦。”秀娘一惊,问道:“可是高家哪一位没了?”如今这世道父母俱全少有分家的,高家高老太爷高老太太若是身子强健,哪里会许儿子分家。
孙兰娘摇头:“哪儿呢,那高老太爷还常找了爹来下棋呢。”高家两老偏疼大儿子大孙子那是整个南北货行当都知道的事,高大郎一向扶不起,高二郎却有点肚肠,两个儿子明里暗里的争不算,就是妯娌之间也都说少有和睦的时候。
闹得要分家了,也不往别的地方去赁房子,只把中间那个院儿砌起一道墙来,又为着当中开不开门儿吵了起来,这边砖地多了花坛少了,那边是西晒,冬天冷夏天热,争到分家又吵了个十七八回。
最后谁也没让谁,把正院分开一半,按着尺寸砌了墙,正当中那个花坛被分隔成两半,恨不得连里头种的花儿都一朵朵分清楚,把个好好个海棠式大花坛分成两瓣。
沈老爹跟潘氏为着女儿还去劝,这时候分,自然不如到往后再分得的东西多,丽娘却是个不让人的脾气,跟个挑事的妯娌呆了那么些年,她自个儿也不是个软性的,早早就吵翻了脸,里子都烂了,面子也顾不得,一把撕破。
怨上沈老爹同潘氏,却是为着这两个不为她出头,那边的娘家亲戚一个个的蹿得老高,恨不得把家里的亲亲眷眷都叫过来,人多声音响,丽娘便回来报怨沈大郎闷头不响,不似个娘家兄弟该有的样子。
孙兰娘有气,潘氏同沈老爹也不乐,好容易分完了家,高大郎手里的生意被分走了一半儿,虽还有高老太爷帮着他,到底不如原来生意好了,连着南北货铺子同乡下的水田都分掉了,田庄铺子都少一多半儿的收益。
丽娘心里只计较着娘家不曾出力,没把那好位面的铺子争到自家名下,叫高二郎得了便宜,高
老太太是个糊涂的,那头声音响那头就是有理的。潘氏骂她一回,丽娘更是气上加气,由着性子没来过,春盘都薄了三分。
“咱们是讲道理的,那家子一家门赤着膊打横了坐在正院里头不给砌墙,也只丽娘同他们去吵,爹没伸手,娘却是管的,吵得回来脑仁都疼,这还叫没帮?”兰娘心里也不满意,沈大郎差点儿吃了亏:“她一样也没少拿,还不知高家老太太有多少私房贴给了俊哥儿,哪一个肯干休的。”
她说完这些,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秀娘,我想,讨一件茂哥儿的小衣裳。”压在枕头底下算是求子,家么一份家业,没个儿子,总不是回事儿,虽然丈夫嘴上不说,心里怎么会不想,看见茂哥儿眼睛都转不开了。
秀娘开了箱子寻出一件给她,兰娘拿了衣裳出门,还回道:“你慢着些天再去寻她,她这些日子倒跟叫了戗药似的。”
☆、第148章 下贱事人作下贱事娇纵女吃娇纵亏
蓉姐儿刚回家头一日还老实,屋前院后都溜过一圈,便直想着往外跑了,泺水小镇子没有大规矩,富户人家的姑娘也同小家娘子似的,并不拘着出门,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蚕花会,从年头到年尾,还有轧神仙荷花节走月亮,家家女儿都出门轧闹猛的,比在金陵不知松快了多少。
蓉姐儿一早就想叫沈老爹带她出门去,沈老爹昨儿多了酒,早晨还晕乎乎的,小白被大白打过一回,再不敢出大门边,中窝在沈老爹床前踏脚上头睡觉,耳朵上面拉出个口子来,沈老爹心疼的不行,昨儿还偷偷带了块鸭子给它吃。
蓉姐儿进门看见他正睡着,掩了口失望,好容易回了泺水,她在船上就盼着要好好走一回街的,跺着脚去寻妍姐儿,妍姐儿正坐在窗前勾花样子,看见蓉姐儿进来:“这么早就起了,前头还没摆饭呢。”
“姐,咱们去街上吃罢,吃酒酿小圆子加油煎鱼肉小饺儿,好不好?”她才刚坐下,正气鼓鼓的,听见妍姐儿问又有了主意,堆起笑来:“去罢,我可馋呢,金陵都没的吃呢。”
妍姐儿扑哧笑出声,拿着眉笔的手点点她:“你馋了,作甚往街去吃,叫人带了沙瓯儿买回来就是了。”就在巷子外头,买进来那煎饺儿还热得冒油,分明就是想出去玩了。
蓉姐儿噘噘嘴:“我在金陵这些年,统共只上过一回街,不是拜菩萨就是去学里,没意思透了。”她踢着两条腿儿,桃花红的裙子一荡一荡的,露出下边穿的鹦鹉扣桃的鞋子来,高底儿的,样子精巧的很。
妍姐儿看见了放下笔坐到她身边,眼睛盯着她的鞋,嘴里说:“那些个富户人家门都不出,不是要闷死啦。”说着她自个儿也皱了眉头,她是要嫁到江州去的,从六品官儿家的次子,想来规矩也大的很,嫁进去了不给出门却怎办。
“所以才整日里宴来宴去的,梅花儿开了宴了一回,三月三了再宴一回,四时花节恨不得能全过一次,啊!”蓉姐儿拍了记巴掌:“吃螃蟹吃鲥鱼还要宴一回呢。”
妍姐儿乍舌:“通没旁的事儿好做了?”商户人家一年忙到头,便是如今沈家有了家底,孙兰娘也要亲去看蚕一二日的,就怕蚕种不好,出来的丝不均不光不洁,养好的蚕种还要吐丝,吐完了丝还收回来缫丝,再织绸缎,一年到有大半年在忙这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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