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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金榜] (怀愫)


  茂哥儿小小的人儿精乖的不得了,去缠别个都不肯理他,只缠了蓉姐儿说话,原是一家子两个话唠,如今她只许说三句,茂哥儿却不依不饶,盯住了吴家送来的野兔子:“什么……兔子呀,白,菜!”
  一家子人只蓉姐儿耐了性子听他说话,知道他问这是什么,是兔子为什么不白,又为甚吃菜不吃肉,别瞧着他人小,说了这些个话,若不答他,便不住不住的问,磨得人耳朵起茧子,非得认真同他分说了才算完。
  蓉姐儿在家里被拘得难受,到了学里,原同她好的雁姐儿,却不理她了。雁姐儿一入秋就病了,她本就心思细,除开蓉姐儿常来瞧她,另几个虽也偶尔来坐一回,却不似蓉姐儿这样来的多。
  石家老三却常想来看她,只被大女大防阻着,再有石大夫人看着,连院门边都踏不进,好似一入了秋便有一百桩急事儿要他去办,隔着冬至还有一整个月呢,石大夫人便叫他先把祭表拟起来。
  石家老三于读书并不上心,往年俱是几个哥哥做的,他又不是长孙,哪里轮得着他,今年这苦差事偏偏落到他的头上,除开要写,还要背,在冬至家祭那一日要当着全家人背出来。
  祭祖宗的东西怎么好马虎得,他知道自个儿肚皮里头墨水不够,要写是能写,却不似大哥二哥两个文采好,使私房到外头寻了个秀才写得了,石大夫人用这事儿磨了儿子几日,等事情过了,他便又迈了腿想往后院里跑。
  偏偏石大夫人把雁姐儿看紧了,派过去的两个丫头样样事都拦了她做,便只咳嗽一声清清喉咙,也要劝她留在屋子里,别到外头再着了风寒,也不等她吩咐便去上房回报,说她病着身子不好,一起了床便咳嗽起来,石大夫人手一挥,免了她往石家老太太处请安。
  石家老太太晓得这个远房表亲身子弱,知道弱成这样,也叹两回气,出些补品,过后便又丢开手去,日日处着还有个情份在,不往跟前凑,总不是自家子孙。那别房不知情的还要说这个寄住的表小姐真真是个娇贵人儿,家里的姐儿还没这三病五灾的,她便似那见不得风的纸糊人,一迈步就要咳。
  石老三真个当雁姐儿生了重病,急的抓耳挠腮,却苦无办法往后院去,那一头俱是来读女学的姑娘,里头还有徐礼的未过门的妻子,若真撞着了,亲戚也做不成了。
  他再急,这点子道理总明白,只寻了身边的小厮给悄悄递东西进去,这上头倒聪明起来,不去寻亲娘派去的丫头,寻了环儿送东西进去,环儿哪里敢收,却架不住回回送过来。
  她们这院里,寻常东西是不短少的,可这对症的贵物便少了,徐礼用来赔礼的茯苓粉早就用完了,还是蓉姐儿听说她吃这个好,又给她送了半斤来,装了大大一个纸包,搁在瓷罐子里,吃的就要见底了。
  石老三也是着意打听过的,别的不要,可这茯苓粉却由不得她不收,雁姐儿等环儿拿了进来,还当是徐礼送来的,面上飞红一片,心里一片蜜意,环儿为着她肯吃,同养娘坠儿两个一齐瞒了下来,只看她一说起那包粉就嘴角含笑的样子背过去抹泪。
  知道雁姐儿心意的,便只有养娘跟环儿坠儿三个。徐家去求王家姐儿的亲,外头还哪个不知道,已是互通了姓名庚帖的,只等着问吉完了便要下婚书。
  只瞒了雁姐儿不叫她知道,背地里不知弹落多少眼泪,觉得自家姑娘命苦,若是老爷太太在世时,便是十个王家姐儿加起来,哪里又如她的日子过的富贵了。
  消息是石家两姐妹漏出来的,她们婚期都近了,眼看着就要出门子,雁姐儿总是沾着亲的表妹,再没情份也得去探一探病,略坐一坐,说些闲话家常,说起王家姐儿告假在家不去学里,捂了嘴就笑:“徐家那样的门户,她总得在家好好理理嫁妆单子。”
  雁姐儿一听这话面孔煞白,原就靠窗坐着,身子一软差点倒下去,干笑了问:“说的,可是蓉姐儿?”石婵便笑:“可不是,定的便是姑妈的外甥,往后也算是一门亲戚了。”
  是姑妈的外甥还能有哪个,强撑着送走了石家两上姐姐,雁姐儿一软倒在榻上半晌都不曾起来,等她能立住了,又把丫头叫到身边,问她们那茯苓粉是怎回子事。
  她到此时还只当徐礼是身不由己,是他家里为他聘下的蓉姐儿,却不是他自个儿有意,若不然,他又怎么那样看她,又怎么巴巴的送了药进来。
  环儿看再瞒不下去,哭着跪倒在她脚边:“姐儿,再不能这么着了,这茯苓粉是石家三哥儿送的。”这一声譬如索命,雁姐儿一口气吊不过来,晕倒在床上。
  迷迷蒙蒙的思想起来,那回子看灯,蓉姐儿可不就在她边上,那双灼灼的眼睛,盯的原来不是自个儿,气急攻心,一口腥甜涌出,喷了环儿满脸。
  主仆几个又是哭又是闹,哪里能瞒过耳目,往石大夫人跟前一报,她急着差人去寻大夫,可不敢叫这姚家姐儿死在石家,又往后院去探病,还不许别个把话透到儿子面前。
  不意这姚家姐儿中意的竟是徐礼,也不知道作了哪门子孽,似这等痴心妄想,真如捏了鼻子作梦,别说她是个孤女,便似原来,不是官身的哪里能跟徐家结亲。
  看看她才十三四的年纪,面如白纸躺在床上,大夫开了参汤养着,又说她虚不受补,不能用人参,得用高丽红参,石大夫人也不吝啬照价买了来给她炖汤,只求她别死在石家,别传到儿子的耳朵里去。
  等蓉姐儿销假回来,再想去看望雁姐儿时,两个丫环守着门不让她进去,蓉姐儿皱了眉头:“便是再重的毛病,我去瞧瞧又怎的了,又不是不知我同她好,进去报一声,她定让我进去的。”
  环儿垂了头,差点给蓉姐儿跪下:“求姐儿低了声,咱们家姐儿,见哪个都不要紧,偏偏只不能见着姐儿!”
  “这是作甚!”蓉姐儿立起眉头,眼睛瞪了环儿:“你若弄鬼,我便去寻石太太,只管告诉她去。”越不叫她瞧,她越觉得雁姐儿有事,莫不是生了大病,没人管她罢。
  环儿“咚”的一声磕在石砖上:“姐儿便是咱们姑娘的催命符,又何苦去戳她的心窝子,她那心心念念的人,可不是同姐儿订了婚书!”边说边哭,又给蓉姐儿磕头:“便是死了,也不能叫姐儿再去姑娘跟前,这是拿刀子挖她的心肝呢!”
  

☆、第130章 鲁钝人行鲁钝事相思女误相思郎

  雁姐儿院子本就偏僻,正午时分更没谁会过来,蓉姐儿摆了不让进就硬闯的架势,环儿这才敢大着胆子在院外拦了蓉姐儿给她磕头,又把瞒在心里的话全吐了出来。
  环儿坠儿两个只觉得自家姑娘命苦,好好一个富贵人家的姐儿,食金咽玉捧在手掌心里头养活大的,也不知遭了什么难从天上掉到泥里,还要做针线当补贴,原来别说沾手,便是眼角都不曾扫过,如今不但跟了她们一道做活计,还要在石家门里护着她们周全,咽气吞声十二分的奉迎那些原来比不过她的人。
  日子便跟苦水浸透了也似,她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家,死了爹娘又被叔伯赶出来,偌大的宅院里头一个真心实意待她好的无,便真似一只孤雁儿,好容易有个想头,还生生叫人掐灭了。
  环儿是真为了自家主子鸣不平,头磕在青砖地上蹭破了一块油皮,沾了青苔,还有血珠子沁出来,又是哭又是求,那不知道的,还真当徐小郎同姚雁姐有私。便不是个负心汉,也是蓉姐儿断送了这一对苦命鸳鸯。
  蓉姐儿身边只带了一个甘露,她还不曾发话,甘露已经怒起来,侧着身子上前一步:“再混说我撒烂你的嘴!你们主子不要脸,我们姐儿还要脸呢!”
  这样闹法怎么瞒得过里边守着的两个丫头,两个互看一眼,这下子可完了,事儿闹大了,也不管徐家那个少爷跟姚姑娘有过些甚,总归要往上报,彼此使个眼色,都躲到房里去了。
  便是她们这样的小丫头也知道这些话很该埋在心里,怎么也不能出口的,姚家姑娘是个什么,譬如那上门打秋风的,不说八竿子就是十竿子也打不着的亲戚,这却不是在打姑奶奶的脸。
  石家哪个不知这门亲事是吴家一力促成的,徐家也不是不知,饮宴上单请了那几家来,不过是衬着王家姐儿最好,也不再费力去寻人,两边都能得过,事儿就定了,若不然城里适龄的小娘子一家家的寻访便是,那能定的这样快。
  现下嚷出来,也不知道是这两个婢子自作了主张,还是这家子姑娘有了这个想头,欲拆人婚配,不论哪一样都是一巴掌拍在吴太太脸上,石家一门还靠着吴家呢。
  徐家那位少爷,一年能上门几回,满打满算也数不到一只手掌,这是哪一回瞧中的,又是哪一回私定了终身?小丫头子不敢耽搁,若是事儿闹大了嚷出去,可不是一家子没脸。
  这事无便罢了,若真有,王家闹了出来,徐家少爷顶多退亲,总还没下婚书呢,那石家却要怎办,好好寄住着的姑娘家跟个外男扯不清,石家没出门子的两个姑娘,还没过门就顶了一身脏水,又该怎么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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