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元侧头听着,就见凤卿的脸上带着几分疑惑,然而见凤唐的目光晦暗不明,凤卿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问道,“太子面前,我不敢多问,这其中,莫非是另有缘故?”见凤唐沉默不语,却还是默认,他犹豫了一下,咬了咬牙低声道,“你既然不愿说,我便不问。你既然觉得那是个祸害,便除了,又能如何?”见凤唐诧异抬头,他便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来,轻声道,“你是我的亲弟弟,我不帮着你,帮着谁呢?”
“我有苦衷。”凤唐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了这个。
“我总是信你的。”凤卿拍了拍弟弟的手,温和地说道,“我的心里,谁都越不过你们去。”哪怕是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见血,可是弟弟想要那个人的命,他也会为了弟弟去做的。
凤唐低头,握了握兄长的手,许久,便轻声道,“只恐打草惊蛇,叫王叔心中忌惮。”
“忌惮又如何呢?”一旁跟着点头的凤玉便扬声道,“谁敢与我肃王府为敌?”
凤唐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可是却心心念念地要杀人,阿元只觉得这其中有些不大对劲儿,却还是没有插嘴,只默默地瞧着兄长们开始再一次地讨论如何行事。到了后头,她便也倦了,靠在凤卿的怀里昏昏欲睡,这一睡便睡了过去,待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在府中,外头竟有些微亮,竟是叫她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心中也觉得自己有点儿往猪崽儿的方向发展了,她便飞快地跳下了床一路往肃王妃的正院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一进门,就听肃王妃笑道,“咱们的公主可醒了。”阿元睡过去,那真是打雷都打不醒,特别的没心没肺,虽然这一点上随了肃王妃,可是肃王妃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警醒的人,从来都不肯承认不说,还喜欢嘲笑自家的闺女。
肃王温柔地看着肃王妃抚掌笑,跟在后头添柴道,“这才叫心宽呢。”
阿元耷拉着眼睛坚决不去看这一对儿爹娘,只扑到了凤卿的怀里揉眼睛,就见肃王妃嘲笑了一下闺女,心里快活得意,只在一旁翻看些什么,不大一会儿,便丢出来一张帖子冷笑道,“得罪了我的闺女,只送点子寻常玩意儿就完了,真以为自家是贵不可言么?”说完,便与一旁有些愣神的阿元说道,“那郑家这么个家教,能教导你什么呢?圣人的意思也就是这样儿了,日后,你还是少登门吧!”
拉了一车的果子就当赔罪,真当宗室这么不值钱?
“只怕不是老师的手笔,”阿元可看着那帖子牙疼,然而想了想,却只笑道,“老师为人虽然方正,却也不傻,这是在结仇么?我想着,只怕是郑家大房自作主张,老师还不知情。”见肃王妃缓和了些,她便笑嘻嘻地转头道,“亲自上门,未免有些大张旗鼓,老师干不出这个,不过我猜想,今日散朝,老师会亲自与父王赔礼的。”郑阁老为人不是弯不下去腰的,既然是自家做错,应该不会当做未发生。
肃王见阿元敏锐,便满意地点头。
这样聪慧,便是读书差了点儿……咳,那就再多读些书吧。
“龙生九子子子不同,”阿元又劝肃王妃道,“谁家没个立不起来的人呢?我瞧着郑家二房家教就很不错,况六舅母也出身郑家,就当是瞧在老师与舅母的面上吧。”
肃王妃与郑氏的关系也很不错,想了想,便点头叹道,“你说的很是。”
阿元只笑了笑,见凤唐的脸上带着几分轻松,知道这是昨日几个兄长已经讨论出了一个法子了,却也不多问,只笑着与众人吃了早饭,这才出来遛食儿,才出来,就见一个宫女捧着一张刺金帖子过来了,奉到自己的面前低声道,“这是给殿下的拜帖。”见阿元接了,又低声道,“前头宫里使人传话儿出来,太后娘娘念着殿下,只问什么时候回宫。”
“与那人说,过两日我便回去。” 阿元哪里能忘记太后呢?此时便一边说一边开了帖子,见竟是忠靖侯府的拜帖,不由为太子妃的神速惊呆了一下,之后目光落在了这帖子上那一手漂亮的小字上,真心羡慕的不行,然而却也能从这些字上,看出这帖子的主人性情温柔,并不尖锐,有心也与忠靖侯府的姑娘结交,便点了头,用自己的一手烂字毫不脸红地回了这姑娘,这才在府里头预备起来。
果然到了午后,被帖子刺激了一把的公主殿下,正在奋力握着笔描红的时候,就听见外人有人通传说忠靖侯府的姑娘到了,收了笔刚刚出来,就见几个宫女,正引着几个女孩儿过来。最前方的一个,美貌清雅,气度娴静从容,不过是一身淡绿宫缎衣裙,头上插着一只嵌翡翠宝石花簪子,淡扫蛾眉,却愣是将她身后一个一身大红,头上金累丝嵌宝石蝶恋花簪照得阿元眼睛花的美貌少女给比了下去。
知道这大概就是忠靖侯府的姑娘了,阿元便只含笑看过来。
那几个女孩儿见着阿元,急忙过来施礼,阿元只扶住了最前头的那个少女,旁人却视而不见,只含笑说道,“既是皇嫂家,都是一家人,何必这样客气。”
“礼不可费。”这女孩儿却只摇头,郑重地给阿元福了福,半点儿都未因阿元年纪小而轻视,之后,这才温柔一笑道,“姑母早就与臣女说过,殿下性情温和,最是平易近人的,只是臣女,也不能仗着这个,便失了分寸。”她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面上完全没有忠靖侯府嫡女的骄矜,阿元心里就为自家姨母欢喜极了,只觉得城阳伯夫人这一次,是得了一个好儿媳妇儿,又有太子妃的面子在,面上就越发亲近了起来,只挽着这女孩的时候笑道,“咱们里头说话。”
“殿下只呼臣女阿慧就是。”这女孩儿得阿元青眼,却还是恭敬地说道。
“阿慧可爱,我心生亲近。”阿元侧头,见这阿慧低头笑了,脸上露出了红润,便笑眯眯地说道,“以后咱们常来常往,多说说话,我在外头也不寂寞不是?”
阿慧早听太子妃说过,只要心中不生出歪心,阿元是最好说话的人了,此时果然,心中也是一松。毕竟,谁遇上一个骄横的公主,再温和也受不了不是?
她心中安心,却不见她的身后,那个比她年幼些的少女,看向她的目光,便多了几分嫉恨。
太子妃的侄女儿,这么温柔,这么美貌,最重要的是,嫁的不是阿容,而是阿容他弟,对于公主殿下来说,这是一个多好的好朋友的设定哟。此时,见阿慧犹豫了一下,轻轻地牵住了自己的手,小声说道,“臣女越矩了,”阿元一点儿都没觉得被冒犯,反而带着几分热情地说道,“咱们几家从前,也都是亲戚,我与皇嫂好生亲近,哪里还要阿慧这样小心呢?若是这样,咱们以后可如何相处呢?”
阿慧果然低头,对着阿元抿嘴儿笑了。
阿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自然见到了后头那少女有些不善的模样,想了想那位忠靖侯世子的家庭构成,便想起这姑娘,竟是阿慧的一个庶出的妹妹。
她对庶女并没有偏见,只是既然做了庶女,就应该安分守己一些,今日阿慧的拜帖并未写是带着妹妹一同前来,可是这姑娘竟然来了,想也知道只怕是在府中有好一番的折腾。又穿得比阿慧还要光鲜,就叫阿元心中有些不快。这样急急冒头,连嫡女的风头都想掩盖的庶女,实在叫人欣赏不起来,况瞧着这模样,竟是将阿慧恨上了,这样小心眼儿,谁敢亲近呢?
见那女孩儿目光闪烁地向着王府四处看,阿元便不动声色地转头,与阿慧笑道,“咱们进屋说话。”说完了,便拉着阿慧直往里头走,一边小声问道,“听说,你定亲了呢,真是恭喜你了。”当然,若是对象换了阿容,那可就不一定是这么个态度了。
眼见阿元用八卦的小眼神儿一撇一撇地看过来,好生可爱,阿慧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又想到太子妃与她说过,以后只怕阿元还会与她更亲近些,虽然不知这话从何说起,然而她素来敬佩太子妃这个姑姑,便全心地信了,此时也有些脸红,低声道,“确有此事,”见阿元咧嘴笑了,她心中动了动,便低着头小声说道,“是城阳伯家的二公子,听说武艺高强,叫人钦羡。”
她来这肃王府,就是想通过阿元与未来的夫家好生走动,因此也不愿隐瞒。
“阿怀可是个老实人。”阿元往后瞅瞅,果然后头的得力的大宫女便将阿慧的那个庶出的妹妹不着痕迹地隔开,阿元这才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说道,“既然太子妃托我,我便与你交个底,咱也不扯虚的了不是?”听见阿慧小声应了,她这才郑重地说道,“城阳伯府,规矩向来不大,头一个,就是夫君不可纳妾,这个你应该也知道。”阿元便低声道,“这倒不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不过湛家的男子大多重诺,有了妻子,便不会再看别人了。”
“这个我是知道的。”当日祖父偷偷地与人询问城阳伯府的故事,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湛府的三位长辈,都只有一妻,下头的小辈到了如今,房里也干净的很,就是为了这个,哪怕湛家的少爷是个不成器的,她也愿意嫁到城阳伯府去的,毕竟,独夫独妻地过日子,对于这些京中大族长大的女孩儿来说,简直就如同生活在天上一样,可望而不可及,阿慧想到这里,便红着脸轻声道,“若能得一心人,便是吃苦我也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