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周嬷嬷红着脸连忙辩解,“倒不是比姑娘漂亮,只是……只是她跟姑娘不是一个类型的姑娘,老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姑娘现在容貌还没张开,已经初显倾城之色,今后及笄了肯定比夫人还要美上几分。那弄墨……”周嬷嬷歪这头想着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那女子,“那弄墨跟姑娘同龄,发育的极好,身材前凸后翘的十分惹火,而且那脸也十分妖媚!对,就是妖媚,不睁眼还好,眼睛流转间极为勾魂,跟妖精似的。”
原来如此。
周嬷嬷不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年轻的时候就伺候过娘亲,娘亲的容貌是出尘的美,温婉娴静的美。跟娘亲那样朝夕相处她都还能对那个弄墨做出这么高的评价,看来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妖精。
怪不得宋嬷嬷没把闺女放到她和苏云锦的身边就放弃了。
她和苏云锦在这府上是身份最贵重的女子,她的婚事已经订了宁王府,苏云锦虽然没有订婚可以她的身份将来嫁的必定是名门望族,而只要把闺女安排在她和苏云锦的身边,以那弄墨的姿色连周嬷嬷一个女子都那样称赞,男人又怎么能不动心?
看不出这个宋嬷嬷竟然这么想攀高枝呢。
不过既然她这么有心,她不妨就帮她一帮。
“笙箫,你去给宋嬷嬷带话,就说想让她闺女出人头地就让她来寻我!”
……
前院苏青云的房间里。
苏青云和苏青白两兄弟相对无言,屋里没有人伺候,只有兄弟两人,苏青云愣愣的坐在书桌后,手里提着一只狼毫笔蘸足了浓墨,可那笔久久都为落在桌子上的宣纸上,一滴浓墨滴下来,洁白的宣纸立马绽开一朵黑色的小花。他双眸悠远沉痛,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哥。”苏青白浮躁的听着外面哗哗不断的雨声,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夺掉苏青云手中的毫笔,“大哥,你心里不舒服就说出来别这样憋着。”
苏青云愣愣的望着桌子上的浓墨,苦笑不已。
“二弟……我以前心里是嫉妒你和三弟的……”他一下子靠在身后的椅子上,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出剥离,抬起胳膊挡在眼睛上,声音有些苦涩,“小时候母亲处处护着你和三弟,可唯独对我不冷不热,你们和别的孩子打架她就跟护小鸡的母鸡一样扑上去护住你们,找人去理论。我当时就想啊,如果我也和旁的孩子打了架母亲会不会也为我出头……”
苏青白默然。
他记得这些事情。
大哥一向听话懂事可是那一日一言不合和邻居家的孩子打了起来,两个孩子都受了伤,大哥的衣服都破了,脸上被揍得也青一块紫一块的,他回到家的时候被母亲看到,母亲不但没有安慰他还把他给骂了一顿,骂他年龄大了还这么不懂事,连药都没有给他擦。他那时候不懂事,还嘲笑大哥太笨,连隔壁家的二狗子都打不过。
“……可后来这样的事情渐渐多了,我也就明白了,不管你和三弟做了什么错事母亲都会想法子给你们收拾残局,可只有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的,我也怀疑母亲究竟是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每次这样一想总有种负罪感,觉得对不住你们。我们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就把这一切都归于我是家里的长子今后要承担家里的重担,所以母亲才会对我这么严苛。”
他长袖挡住面部瞧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依旧平静沉稳。
苏青白却听得有些揪心。
“……我就想着,今后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全家都过上好日子,这样的话母亲是不是就能对我好一些。我们那样的人家要想出头太难了,除了科考我想不出旁的法子,所以我偷偷的去学堂听先生讲课,讨好先生让先生把没用的旧书都给了我,我白天做农活晚上就挑灯夜读,先生都夸我学的快悟性高,后来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他不收我银子开始教我诗书。原想着母亲知道以后会高兴……”
“大哥……”
苏青云示意他别说话,他继续说,“可没想到母亲知道之后把我的书全都给烧了,还明令禁止我以后不许再去学堂!我当时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是我去学堂的时间太多了,所以耽误了家里的活计,所以就做更多的农活。后来还是先生看着不对,请来了族长,我这才能跟着先生一起读书写字,以至于功成名就成了今天的一品太傅。”
“……那时候把母亲接过来我还在想,我也算是光宗耀祖了,也能让一家子人都过上好日子了,这回母亲应当高兴了吧。我满心欢喜的带着你大嫂去接母亲,尤其是你大嫂,那时候她已经跟楚家断了关系,一心一意的把母亲当成自己的母亲看待,可母亲一到家就给她甩脸子……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这样待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柔儿有什么错?她真的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那样对待你大嫂……”
“大哥!”苏清白一脸的羞愧。
“……我就想着母亲带大我们几个不容易,凡事都尽量体谅她。一而再再而三,后来柔儿不在了,我就只有这么三个孩子,我前朝事忙母亲却对他们不闻不问不管不顾,我也是真的伤了心,索性就抬了刘氏做继室,你应当知晓,当年刘氏为人处事都十分妥当,待云儿更是视如己出。三个孩子不能没个人照看,我I想了又想还是让她做了正室。”苏青云声音有些暗哑,“如今想来我当真是大错特错啊……”
“大哥……”苏青白走近他,握住苏青云的肩头,低声道,“母亲那人不知好歹又糊涂,兴许方才的话只是气话,我们可以问问族长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青云放下衣袖,眸子里带着仅存的希翼。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希翼什么,恍恍惚惚的就被苏青白拉着去了厢房。
苏舍兴许早就知道他们要来,大门开着,屋里的侍女和婆子也都被遣了出去。
苏舍早早的温好了一壶热茶,等两人冒雨赶到的时候他神色平静的招手示意两人坐下,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两人的面前。
“三叔公……”
苏舍手一抬,示意两人不要说话。
他苍老的面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许久才在两兄弟希翼的眸光下淡淡的开口。
“我很喜欢喝茶,有时候觉得这人生就如茶一般,起初入喉的时候又苦又涩,咽下之后却有一股甘甜的味道,回味无穷。”
“三叔公。”
“呵呵……别急,等我说完。”苏舍看了看手中的茶盏,平静的放了下来,“我这辈子茶喝的太多了,直到现在苦味甜味都品不出来,只觉得再好的茶也都是一个味道。”
苏青云听出点门道来,问苏舍,“那为何三叔公还要每日饮用?”
“因为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每天不喝一口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所以即使茶无味,也会每天喝。你,明白么?”
苏青云面露苦涩。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青云,从你母亲心底里接过你的那一瞬间她就给你下了定义,以为你是你父亲外面的孩子,所以你做的再好她都看不到,她习惯性的把你当成你父亲对她的背叛,所以每次瞧见你都像瞧见了心里头的一根刺,这些也不尽然全都是她的错。你父亲心善,为了让你过得好才撒了这么一个谎言,想着你是他的孩子你母亲才能待你用心,却不曾想女子哪个不善妒,尤其是她还是新妇,刚刚嫁到苏家,平白无故的冒出一个孩子,她心里怎么能不膈应。”苏舍叹了一声,“如果你父亲跟她说明了情况,你母亲知道了真实情况,她当时还是年纪还小,心灵没有扭曲,就是为了心里头的那一点良善都应当会好好待你。”
苏青云静静的听着眼角忽然露出几丝悲呛来。
重重的靠在椅子上,他声音黯淡,“也就是说……我的确是抱养的孩子?”
苏舍一愣,轻轻点头。
“是的。”
苏青云喉咙一阵滚动,眸子里最后一丝希翼都褪了下去。
“青云,虽然你不是我苏家的血脉,可你如今姓苏,身上就负担着我们苏家家族的使命,你母亲是糊涂了点也无知了点,我希望你瞧在你爹爹的面上不要与她计较。”
苏青云苦笑,族长的意思他明白。
他心中最后的心结也解开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了一口气。他喊了快四十年母亲的人竟然不是他的生母,他在失望的同时心里竟然夹着一丝丝的轻松。不是他的母亲所以对他不好,这在情理之中,比老太太明明是他的母亲却待他不好能让他接受的多了。
他不由得就想起方才在碧池院苏舍说过的话来,“族长何以见得我不是被丢弃的孩子?”
苏舍回忆起当年的事情,眸子有些恍惚,“因为你当年被你父亲捡到的时候身上裹着的是纯紫色貂皮裘衣,貂皮身上最贵重的便是尾皮,裹着你的那件貂皮衣却是几十只貂的尾皮拼接而成的。若不是有那件貂皮衣恐怕你早早的就冻死了。不说四十年前就是现在能用得上貂皮衣的人家也非富即贵,更何况是纯紫色的没有半点杂色的貂尾制成的皮衣。而且当时那件貂皮衣已经有破损,你身上也有伤,所以我猜测你应当是被人从家中偷走或者被绑走的孩子,至于怎么会出现在我们苏家……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