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嘱咐让你好生歇着,怎的下了床。碗筷这些哪里需要你一个大小姐亲自去摆,锦园的丫头难道是吃素的么。”说着蹙眉瞧了身后的笙箫一眼。
笙箫一惊就要上前接过苏慕锦手里的筷子,苏慕锦却对她淡淡一笑,软声道,“笙箫胆子小的紧,爹爹莫吓她。真把琴瑟笙箫她们给吓坏了,女儿可真真成了孤家寡人了,到时候连说话的人都没了,女儿可不依啊。”她淡淡一笑,装作没瞧见父亲面上一瞬间露出的深思,含笑吩咐笙箫,“笙箫,今儿个我想跟爹爹单独吃顿饭,你去厨房让厨娘多添两个菜来。”
“奴婢这就去。”
“不用了。”苏青云轻叹一声,夺了苏慕锦手里的筷子,无奈叹了一声,摆摆手让笙箫下去,“添什么菜,一顿晚饭而已,做多了也是浪费。”
初春的傍晚凉风刺骨,眼瞅着苏慕锦嘴唇冻的略略发紫,苏青云当即褪下披风披在苏慕锦身上,目光一掠停在她的衣袖上,心中顿时冒气滔天大火。
那衣袖竟然只到手腕的位置,瞧着女儿一双莹白的手被冻的青紫,苏青云又羞又愧。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把眸光落在女儿的脚下,却见她素色的裙摆短的厉害,只到脚腕的位置,一双绣鞋都无法遮住。在瞧瞧女儿不经意间自然而然轻拢衣袖的动作更是火冒三丈,她那表情那动作那神态分明是早已习惯了这般情况。
而这一身衣裳面料很新,显然是没有上过几次身的,这分明就是为了跟他一起用晚膳而特意换上的新衣裳。
苏青云不敢想象大女儿这几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怪不得女儿一日日的跟他疏远了去,他这个父亲只想着女儿不愿见他,可却全然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那刘氏前些年一直安分守己,外加对云儿视如己出,他便以为对待锦儿也是一般,如今一想他竟然大错特错,只以为那女人是个好的,却不曾想在他瞧不见的后院里竟然如此只手遮天,对待他的嫡长女竟然如此不恭不敬,难不成做了几年正室夫人就当真忘了先前只是一个妾吗!
苏青云越想越怒,越怒面上的表情便越发沉冷,不想破坏跟女儿和好的气氛,苏青云装作没瞧见女儿的衣裳的不当,微微一笑,感受着凉风的冰寒,他一伸手又欲夺她摆瓷碗的手。
“这里风太大,你身子不能吹风,我们回屋里吃。”
“才不要呢。”苏慕锦轻笑着躲开,“这里风景好。”
的确,锦园是整个苏家最好的院落,院子里亭台楼阁,游廊水榭,假山环绕。不论春夏秋冬都碧色青翠。尤其是从这个坐落高处的避风亭可以将整个锦园都尽收眼底。站在亭子里,苏慕锦望着远处忽然眸子微微一闪,她拉着苏青云坐在铺了棉垫子的石凳上,垂下了眼睑,“爹爹,今儿个锦儿是特意跟您赔罪的。”
苏青云略微心酸,这孩子哪里有需要跟他赔罪的地方。
苏慕锦拢着衣袖别开视线,眸子空空的落在虚处,声音有些飘渺,“锦儿前些年对待爹爹过于不孝,锦儿知晓若不是爹爹一直袒护,锦儿早就被老太太以不孝忤逆的由头赶了出去。锦儿性子不讨喜,自幼又是被娘亲纵宠着长大的,当时娘亲离世锦儿满腔的愤懑无法发泄,恰时那时爹爹你又抬了刘氏为夫人,锦儿心里的恨便有了着落点,恨您喜新厌旧,娘亲去世不过一年不到便抬了妾侍为夫人……”
想着慈爱的娘亲,苏慕锦悲从中来,眼眶顿时红了,氤氲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她哽了一声,收回目光瞧着苏青云,却见父亲的眼眶亦是通红。“这回女儿大难不死想通了许多的事情,爹爹亦是为人子最是重孝道,再加上苏府只有聪儿一个男丁,老太太绝不能容您不娶继室。您先前瞧着刘氏安分守己为人本分想着若是娶了继室怕她为难锦儿聪儿和苏云锦。若是苏家非要有一个夫人,那何不迎一个知根知底儿的,而且刘氏母族不过商贾之家不足为患,这样也威胁不到聪儿日后在府里的地位……”
“锦儿,为父错了!”
人心总是会变的,刘氏先前作为侍妾安分守己,可他忘了,人性本贪婪。刘氏从妾侍一跃成为府上的夫人,掌管了府中的中馈,长时间下来良善早已没了,可恨他竟然一直瞧不清,反倒让儿女受了诸多屈辱来。
苏慕锦含泪带笑的摇头,她擦去眼泪,轻轻一笑,“女儿不是责怪爹爹,只是觉着以前竟然没能瞧见爹爹的苦心,实在不配为您之女。”
“傻孩子!”
“爹爹,锦儿要跟您讲和了呢。”
苏青云动容的眸子微微含着水光,眉头一挑,故作轻松的道,“爹爹还以为永远都等不到这一日了。”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气氛顿时回暖起来。
那边柳嬷嬷已经拎着食盒回到了亭子里,瞧见苏青云她眸子一变,下意识的把食盒背到了身后,勉强笑笑,“老爷今儿个怎么也在这儿?奴婢不知道老爷爷来了,这就吩咐厨房重新做了晚膳来。”
她这般动作让苏青云越发狐疑,眉宇沉了下来。
“哪有这么多讲究,锦儿能吃的我还不能吃了不成,摆上来!”
柳嬷嬷面露苦色,犹犹豫豫的不敢上前。
“摆上来!”苏青云知晓定有隐情,瞧着女儿苍白的脸色乌青的唇色,他顿时怒火上涌,猛的一拍石桌,喝到,“立马摆上来。”
柳嬷嬷身子一颤,用眼角的余光瞥了苏慕锦一眼,瞧着小姐淡定自若的脸色才踌躇着走上前去,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上了石桌。
苏青云瞧着苏慕锦的衣裳便知晓她这些年受了委屈,可当瞧见饭菜的那一瞬间他当即眼珠子便红了。
食盒里竟然只有两个小菜,一碟肉末茄子,一碟清炒白菜!碟子只有巴掌大小,碟子里的菜更是少的可怜,茄子里还有锦儿从来都不吃的姜蒜!
锦儿大病未愈,厨房竟然就给这样的菜色!
苏青云呼吸急促起来,喉间血气上涌。他猛的站起身来,一脚将食盒踢飞出去,怒喝道。
“去!给我把刘氏那个女人给叫来!”
☆、第五章 容不下你
柳嬷嬷瞧着苏青云怒发冲冠的模样,趋笙箫去寻刘氏。想起姑娘这些年受的委屈,老泪纵横,忍不住扑倒跪在了台阶上。
“老爷,您要为大姑娘做主啊。”柳嬷嬷声音哽咽,泪流不止,“老爷,自从夫人过世,刘氏掌管府中中馈之后便越发跋扈起来,老爷,小姐跟您生了间隙,老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您不知道大姑娘虽然表面对您冷淡,可是每次见了您回来了之后就忍不住垂泪,姑娘心里还是敬着您的。可大宅子里哪家的奴才们不是捧高踩低的,眼瞧着姑娘不受您宠爱就开始不将姑娘放在眼里了。”
柳嬷嬷瞧着苏青云越发青白的脸色,继续道,“旁的人不说就光是锦园里的洒水扫地的三等丫头都敢给小姐摆脸子,刘氏身边儿的人更是不用说,就差没点名道姓的骂姑娘了,姑娘的月银由每月的四十两直缩到不到五两银子,每日里身子不适想用些丰盛些的饭菜都要掏了亲手绣的绣品去贿赂厨娘!老奴心疼啊,老奴是瞧着姑娘长大的,大姑娘至真至孝,夫人生前更是疼姑娘疼到心尖尖上。眼瞧着府里嫡出的大姑娘日子这般凄凉,老奴真真是难受的紧。姑娘她懂事儿,知道老爷您平日里事忙,每次老奴瞧不过去要告诉您的时候姑娘总是拦着老奴,说您不喜她,她忧心您瞧见她心里不快,也怕扰了您做正事儿。今儿个老爷既然瞧见了姑娘的遭遇,老奴再也不能沉默下去了,老奴拼死也要让老爷给姑娘主持公道!”
苏青云气得双手都在颤抖,眼珠通红,呼吸急促!
“嬷嬷,莫说了。”苏慕锦急声打断柳嬷嬷还要说的话,她扶着苏青云轻晃的身子,对他露出勉强安慰的笑来,“爹爹莫要听嬷嬷瞎说,府里谁不知晓爹爹最疼的就是锦儿,哪里敢对女儿耍脸子啊。”说着她皱眉瞧着柳嬷嬷,“嬷嬷,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等会子再叫琴瑟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柳嬷嬷用帕子抹抹眼泪,颇有些怒其不争的瞧着苏慕锦,急声道,“姑娘,刘氏她刻薄嫡女与您不亲近,可是老爷是您的亲生父亲不是旁人,您有委屈不与老爷说还能与谁去说!”
苏青云就觉得女儿扶住他手臂的手指猛地一颤,他心中一涩,久久说不出话来。
想他堂堂七尺男儿,身居一品太傅之位,更兼是清风学院的院长,这么多少年被大周朝文人学子推崇备至,可却竟然连嫡出的长女都无法护的周全。想起方才进锦园时便没有瞧见几个下人,当时过于喜悦不曾细想,可如今想想定然是因为平日中奴婢婆子门早已习惯了偷懒,所以才会如此。
瞧着女儿惨白的脸色,苏青云想起夫人去世时的嘱咐,羞愧的无地自容,只觉得恨不得将地面撕出一条缝来钻进去。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笙箫已经带着身后跟着一群子丫鬟婆子犹如众星捧月的刘氏来到了锦园。
他暗沉的目光落在刘氏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