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凯西最头痛的不是那模糊甚至错误的地图,而是与她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名字——为什么古代的许多地名到了现代就完全变样了呢?譬如比泰多,和土耳其的念法完全不一样啊!反倒是埃及在二十世纪还是埃及,利比亚和雅典什么的也没变。
待她真正动手之后,就全神贯注地只顾着手上的活计了。凯西在这头弄得专心致志,时间过得飞快也毫无意识,待忙碌的众人都回帐篷休息为明天的出发储备精力了,伊兹密也掀开了帘布,却见她还就着昏黄的火光摆弄着面前一块木板上的东西。
即便是伊兹密见她还没睡,礼貌性地刻意加重了些脚步,也没让她发现他已经进来。走近了才发现,她在摆弄被分散子啊一块大木板上的湿土,还有一些奇怪的小碎物做标识。
“这是地图?”伊兹密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粗糙模型的用途,忍不住有些惊讶地蹲身前凑,细细打量。这样的奇思妙想真是不可思议!在这简单的木板上通过放置合适的物件的确更能直观地勘察地形,甚至比羊皮卷上绘制的最精细的地图还要更适合用于战场上的部署,一眼便将大至山川、河流、小至道路、城池等建筑物都能一览无遗,制作起来也非常便利,即便是不识字、经验丰富的行者也可以随手取材就地制造这种更加准确的方位示意板。
心神都在摆弄这沙盘雏形上的凯西被他的突然出声和温热地呼在敏感耳垂的鼻息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幸好反射性猛地弹起的上身被眼疾手快的伊兹密轻轻稳住,她将那口倒抽的凉气缓缓呼出,定定心神,有些不满地哼哼着回答:“这是沙盘。”
古代的第一个沙盘出现在距离二十世纪有两千多年时光的古中国秦朝,在秦始皇的陵墓中就堆建了个砌着高山丘陵,还用机械装置推动带有剧毒的水银,更精妙地仿造出江河大海。那可比凯西这个要高级多了,不过就算是用最简陋的形态呈现在伊兹密眼前,他也能看出这其中的精巧之处,和值得利用、扩展的地方。
伊兹密不急着动作,拍了拍手,很快路卡就掀开帘布出现在门口,膝头抵地低头行礼:“王子。”
“从奈肯将军那里将代密牙的地图取来。”
“是。”路卡领命刚要开心离开,却被凯西叫住了,顿时本能地就有些汗毛直竖——只听她用那标志性的、软糯甜音说:“路卡,能把卡鲁也带来吗?”
卡鲁是那只灰羽大鹦鹉的名字。
路卡已经无力吐槽为什么那只胖鸟的名字刚好是他的发音给倒过来,也能猜得到是懒惰的神女用来逗他玩的,只故作平静地回答:“卡鲁睡着了。”
伊兹密嘴角抽了抽,他知道凯西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分明是想把那小宠也摆进帐篷来。不说那灰鹦鹉非常聒噪会干扰睡眠,就是那禽类自带的气味都将毁了这一室的熏香,他绝对会发话阻止她的。不过在这之前,路卡不愧是自己身边最机灵的部下之一,直接找了个最好的理由搪塞过去。
集市上买来的胖鹦鹉当然不可能获得睡在比泰多尊贵继承人的帐篷里的殊荣。
凯西只好略表遗憾地放那有点儿像是被踩了尾巴而炸毛的猫一样的男孩离开。路卡也实在是怕了她又出什么惊人之语了——先前还吃了个大亏呢!凯西一转身,他瞬间跟只被山鹰在后面追的兔子一样逃窜而去,那背影怎么看都怎么充满了惊恐。
路卡效率很高地送来了地图,伊兹密淡淡地点了点头,打开那不知道被多少个人的手指摩挲过的羊皮卷,一边对比着、一边时不时问凯西些相关问题。
绞尽脑汁地为这位虚心求教的好学生解释了沙盘的好处和制作方法后,凯西还说明了下铸建这地理模型的时候,在水平和等高方面运用比例尺的重要性——虽然现在还没什么统一测量单位就是了。她很诚恳地建议眼前这比泰多国未来的尊贵继承人,要不试试用他的名义去规定一个标准距离单位如何?
伊兹密将她的建议不但照单全收,还引导着她又说了不少。见凯西有些口干舌燥了,他甚至还石破天惊般殷勤地给她递上一杯水润喉。
凯西却半点没受宠若惊的意思,先是喝上一口,有些忧心地说:“我听大师说过,我们这次的目的地是要去代密牙绿洲?”
伊兹密头也没抬,专心对照着地图再用纤长的手指拨弄临时沙盘上的山峦让它落在更准确的位置,口吻极其温和地给她解释:“是的,根据先前派出的探子,巴比伦的拉格修已经屯兵于代密牙绿洲,不知道下一步要先行攻击何处。”
如果是只有拉格修一人,他倒是能判断出八分,那是个*占占小便宜,狡猾善辩,却又缺乏些许霸气的人物,恐怕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当初借着迎娶*西斯的时候将那位好奇心旺盛的尼罗河公主骗去幽禁起来吧!不过那件事情能成功,也多数要归功于金发神女的强盛的探索欲、和埃及王的过度自信,不然不可能那么轻易得逞。
但架不住他身边如今多了个下埃及曾经的女王。有那位无论是对埃及情况还是对那位年轻的曼菲士心思都了如指掌的*西斯在出谋划策,一切就变得难定起来。恐怕此刻在那一带早就聚集起了大量蠢蠢欲动的诸国探子等着观望结果吧!
只是伊兹密还是认为,光凭巴比伦的战力,就算能攻下几处城池,想要保住些时日怕也不可能——那可是下埃及,周边城池唯一承认的只可能是法老,光是对付原住民的反抗就够让拉格修焦头烂额的了,更别提曼菲士届时要抽调兵力粮草夺回失土都比他从遥远的巴比伦征兵要迅捷快猛得多。
“伊兹密王子,我可以提一点看法吗?”凯西小心翼翼地发问,打断了伊兹密的思路。他不以为恼,很肯定地点点头,认真地看向她表示尊重。
“我总觉得巴比伦不会去傻到跟强国埃及硬碰硬。”凯西踌躇地说,在面前的沙盘上指了指:“你看,拉格修他可是要带兵足足跨越大半个阿拉伯沙漠才能抵达此处的,按理说他面临的问题不止是兵马疲惫、粮草供应也会在行军的消耗中日益紧张。就算在绿洲西边的耶利哥镇里有过往的旅商,他能从中获得的资源也极为有限。同时诸国的间谍也会用最快速度朝那里聚集,他想真的做出点成绩来,就必须在粮草和士气都被消耗殆尽之前兵贵神速,尽快攻下城池进行补给。”
凯西一边回忆着看过的战争电影里的内容,结合所学过的知识以及赖安哥哥教过的话,映着夺目火光的蓝眸中神采奕奕,同时指着简陋的沙盘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从地图上看,拉格修的最近选择应该就是沙曼利亚城和嘉隆城,可我却不认为他会真的选择将精锐和主力部队置于攻陷这两座城池的部署中,更有可能的是派出两支较弱的队伍前去进攻,主要目的却不是为了攻克这位于盐海一带的两城,而是要迷惑守城军,也迷惑埃及王曼菲士的判断。”
“巴比伦的军事实力作为王的拉格修定然一清二楚,他就算被再大的野心和欲望迷惑了双眼,也不可能自大到去与强大富饶的埃及雄师硬碰硬。更应该加入考虑的是,他的新妃可是与曼菲士朝夕相处,共同长大的姐姐*西斯,对他的了解非同一般,要说能看透一举一动可能不准确,知道个大概是没问题的。”
“在随行这种重大战役的时候,她不可能不出谋划策。特别是周围的人都会向她施压,即便是她不愿意也由不得不透露一些秘辛,更何况她会不会对弟弟因*生恨而痛下杀手报复一番呢?虽说她身为女王,却极少参政,多数是窝在神殿里为国家祈福、为自己的婚礼祈福,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埃及的了解远超巴比伦的任何人,可以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要知道女人的心思可是很难猜的,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比较好。”听到最后这句话,伊兹密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话说得让人玩味,意思所指之下,就像是说她自己就不属于女人这个分类一样。
凯西没在意这个听众的表情,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之中,霸气地朝外虚空一挥,端的是电影中拿破仑的架子,只是那娇小的身躯做出这豪气万千的姿势来怎么看怎么可*,怎么看怎么别扭:“所以*西斯怎么可能出这些馊主意,劝丈夫拉格修去做以卵击石的赔本傻事呢?除非她是个忠贞的埃及卧底,蛰伏巴比伦就为这一刻的报复,可那绝对不可能的,就算她乐意出昏招,那些随军的智囊也不可能同意。所以,巴比伦军定然还有后招。这耶利哥镇东南方向,可还有一处可供选择的基地。”她卖了个关子,在得意地瞥了这听得专心的伊兹密一眼后,才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
伊兹密觉得她那表情十足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那还是他在数年前跟随商队横跨阿拉伯沙漠的事情了,当那只狡黠的沙狐叼走他手中的烧鸡块的时候,小眼睛里就是那么副骄傲睨人的神色。
“所以我认为,如果要看戏还是选一个最好的位置吧。那双方真正决胜之地,要是不出我所料一定就是在这里,去其他地方八成只是看人虚晃一枪,没什么意思。”说这刻薄话的时候,凯西那根白皙匀净得像艺术品的食指正正点在那前方沙盘上的,位于西奈半岛的铜山迪姆那溪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