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金玉烦透了,对着她们忽地一笑,用稚气的声音甜甜地道:“我养的老虎很听话,没有我的命令它从不会伤人。再者,就算哪天……譬如太子妃或者宜阳姐姐惹恼了我,我就是放虎伤了你们,皇帝也不会治我的罪。”
宜阳公主对于她这种无知无畏的自信,表示嗤之以鼻,呛声:“天子犯法都与庶民同罪,你以为你是谁?”
裴金玉突然凝住了脸上的笑,一字一句道:“我是先帝亲封的武陵长公主,难道宜阳公主不知,难道太子妃不知?我有先帝钦赐的免死金牌,太子妃不曾听说就算了,难道宜阳公主也不曾听说?对了,你们一定更不知道先帝赐我免死金牌的时候,还说过什么。先帝说了,别人的免死金牌用过一次就作废了,我的可以用很多很多次,没有限制。”
别说是太子妃和宜阳公主了,连楚氏都懵了,什么免死金牌,没听说过啊!
这时,就听太子妃失态道:“怎么可能?”
宜阳公主就鬼叫:“你骗鬼呢!”
对,骗的就是你。裴金玉一本正经地说:“我替先帝找到了传国玉玺,先帝自然喜悦非常,你们若不相信,大可去问今上。所以……”
裴金玉突然就此打住,用一双不笑也含笑的眼睛看着太子妃和宜阳公主,看的她们惶恐不安,看的她们只觉她的眼睛好似在说“就是打死了你们,我也不用抵命。”
宜阳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强撑道:“可笑,你要是敢伤了我,父皇一定不会轻饶你。”
太子妃本也想说,“你要是敢伤了我,太子也不会轻饶你”。却忽地被她娘一拉,生生咽下了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宰相夫人见识多,方才她女儿占了先机,她一直看戏,如今她女儿的戏已经唱不下去了,她自是不能看着女儿出丑。
她呵呵笑道:“长公主真是同你外祖母幼时一般!”
裴金玉不置可否,冷冷地又瞥了一眼她们的神色,转而同祭酒夫人撒娇,“外祖母,寿已经祝过了,咱们这就回吧。”
祭酒夫人的心情很微妙,从先前的愤怒,到如今的好爽好爽,所历经的过程实在是惊心动魄,这会儿还没回神呢,怔怔道:“席还未开……你父亲那里……”
“无妨,我去说。”裴金玉谁也不理,爬起来,就往接待男宾的前院去了。
话说,刘家虽也算世族大家,可这几年族中人丁不旺,就没出过一个高官,倒是有几个娘子嫁的不错。
是以,男宾里头最大的就是忠义王裴天舒了。
刘家不敢怠慢,动作倒快,前院已经开了席。
裴天舒这才刚端了酒杯,就见他女儿站在门口,招手唤他。
裴天舒道:“金玉,你不好好地跟你娘呆在一处,怎地到这儿来了?”
众人一听忠义王唤这小娘子金玉,放筷子的放筷子,放酒盏的放酒盏,赶紧行礼。
裴金玉也不多说其他的,只站在门口“怯怯”道:“父王,咱回吧!”
这连父王都叫上了,得出了多大的事儿啊。
裴金玉表示,是的是的,事儿还挺大的,需要赶紧马上想对策。
裴天舒还只当是她被人怠慢,当即扔了酒盏,不顾众人面面相觑,冷哼一声,抬脚就走了。
******
一回到家,裴金玉就被她爹给教育了。
这孩子,不教育不行啊,什么免死金牌,他怎么不知道呢?
裴金玉无所谓地表示,不知道,爹你就去造一个呗。
我去,这熊孩子当他是造假工厂,想造什么都能造?
裴天舒挠头道:“你说你怎么这么胆大包天呢?”
裴金玉撇嘴:“怕什么,先帝又不会自己跳出来说免死金牌是假的。”
可是既然先帝发了一个这么拉风的金牌给你,总得有个见证不是,见证是谁啊?裴天舒无力吼道:“你当皇帝身边的左右史官都是吃白饭的!”
左右史官到底是不是吃白饭的,裴金玉知道的很清楚。可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有多讨厌,她更清楚,若一次不能将她们吓得死死的,等她们恢复了元气卷土重来,烦恼将会无尽头。
裴金玉忽视了她爹的熊熊怒火,看着她爹一个劲地笑,等笑的她爹觉得自己气也不是乐也不是的时候,她才开口道:“裴筝说了,先帝临死之前给了他一样东西,是让他等我出嫁之时给我添妆,也不枉认我作义女一场,且给的是什么东西并不曾记录在案。”
所以,那到底是什么东西都无所谓。重点是——“爹,你一定有办法。”
裴天舒:“……”女儿能换吗?求换个乖巧听话不惹事的。
******
裴天舒在那儿绞尽脑汁造假的时候,皇帝也在纳闷呢。
因为裴金玉说的那番话真的不能再真,皇帝不疑有他,只心想着,他皇兄最后是不是病糊涂了,给个金牌免死就算了,还特么的不计次数,头一回听说啊。
简直慷慨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皇帝表示不理解,可又不能给他皇兄刨出来问问“哥,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百思不得其解的皇帝很烦恼。
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着的春宝是同皇帝一起听完了探子的汇报,瞧了瞧皇帝紧紧拧着的眉,开口道:“皇上,我师父宝光一直伺候在先帝跟前,不如……先将他招来问问,再遣左右史官好生查证。”
皇帝点头应允。
因着宝光是先帝林青峦的心腹,不大会受今上的重用那是理所应当。宝光在领闲职养老之前,暗地里推了春宝一把,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他很快就到了乾元殿中,听春宝替皇帝将来龙去脉道出,沉吟片刻道:“先帝曾交给中常侍裴筝一样东西,说是让他给长公主送去。至于是什么东西,别说老奴不知,就是连左右史亦不知。”
这么神秘,皇帝一听更头大了。
又发了个密诏,要见中常侍裴筝。
幸好,裴天舒的手脚够快。裴筝带了块巴掌大小的青黛石,于夜避开了众人,偷偷进了皇宫。
还不等皇帝发问,裴筝就双手奉上了青黛石,“奴才将先帝赐给长公主的免死牌盗出,请皇上过目。”
说好的金牌,怎么成了石头?
皇帝疑惑地接过了那青黛石,仔细一看,此石正面色泽均匀无裂纹,质地细腻无金星,宛若众星丽于天,好似有些面熟。待倒过来看背面,只见背面刻有一龙飞凤舞的草书“林”,当即倒抽一口凉气。
道启五年一月,太仓山下显佛旨,从天而降无数青黛石,各上书“林、氏、取、而、代、之”。
二月初一,林青峦于武陵起兵,以尊天旨。
这一块,赫赫然就是……当年由他亲手雕刻而成。怪不得TMD这么面熟。
皇帝一语不发,将青黛石交还给裴筝。
这就是默然的意思了。
第二日,实在拗不过太子妃的太子林浅之,小心翼翼地同他父皇打听长公主免死金牌之事。
皇帝大怒,将其一脚踹出了乾元殿。太子不顾仪态,拍拍屁股就跑,跑出了老远,似乎还能听到他皇帝爹的咆哮声,那叫一个震耳欲聋。
于是,很多人都知道了长公主有一块拉风到了极点的免死金牌。
这就传递了一个信息——哎哟,知道吗,知道吗,惹谁都不能惹到武陵长公主。被打死了,都没法去伸冤。
代王梦了许久,已经梦完了林青峦的一生,压根儿就不曾梦到免死金牌这一段啊,后知后觉地了悟了。
然后又后知后觉地知道了山顷就是他大伯林青峦的字。
至此,再见裴金玉之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
不久,就是春天到来。
离裴金玉九岁的生辰还有一个月之时,代王从早上就进了宫,愣是赖在皇帝的跟前,怎么都不肯离开。
快到日落关闭宫门的时间,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叹口气道:“她都已经有了世间最珍贵的免死牌了,你还在挖空了心思抢朕的宝贝送给她,朕还是你二伯吗?”
代王耷拉着眼睛,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二伯,话不能这么说,那免死牌又不是我给妹妹的,怎能代表我的心意!”
皇帝又是一声长叹,无奈道:“去去去,传朕的旨意,打开了库房,代王瞧上了什么,就让他拿走什么,无需来报。”
代王连叫了几声“好二伯”,跟着春宝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帝幽怨地立在案前,心道,不幸中的万幸,幸好裴金玉是个小女娘。若她是个男儿,单单一个免死牌,她便不能够再活。
代王也不是个贪心的,揣摩了裴金玉的心思,千挑万选了两样东西,准备拿到乾元殿里跟他二伯显摆显摆。
皇帝说的是拿了什么都无需跟他禀报,可是若拿完了就走,什么表示都没有,还能有下一回吗!
此时,天已全黑,乾元殿外悬挂着的宫灯随着夜风摆动,时暗时亮。不知为何,代王的心里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不经人通传,闯进了殿中。
只见殿里有美人无数,跳着时兴的北方拂舞。腰似细柳,腿似竹,眼似秋波横,眉如青山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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