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将月芍按回榻上,还给她扯了一条毯子盖上。
饭菜很快送来了,两个抬着保温食盒的永寿和永宣犹豫的看看外书房又看看内屋,交头接耳的说:“这,四爷是要在哪里用膳?”
永宣比较大胆机灵,道:“有一个内院姐姐在,肯定是里头吃。”说着二人低眉顺目不敢多瞧月芍一眼的进来在小圆桌子上摆放,满满当当一共六个菜一个汤。
“四爷慢用。”两个小厮打了个千问了好就退出去,永寿本来想要留下侍候用饭的,也被永宣使眼色拉走了。
月芍看着裴珩坐下来慢条斯理的吃饭,感到腹中空空。对一个十三岁正在长身体的小丫头来说,那是吃得多还饿得快,跟成年闺阁女子的小胃口不能比。月芍中午吃的不少,但是这么一会儿,已经饿的胃蠕动了。
裴珩正要喝汤,忽然听到一阵肚子“咕咕”叫声,他动作一顿,又继续喝汤。结果这“咕咕”声响了又响,没个消停。
裴珩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抬眼看去。始作俑者已经把脸埋在毯子里,缩成一只虾米形状,外头人进来还真看不出来毯子底下藏了这么小小的一只。
裴珩觉得也饱了,起身将月芍抱了出来搁放在椅子上,“爷用好了,剩下的你吃,回头让永寿进来收拾。”
永寿是年纪最小的,还不到跟丫鬟避讳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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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二太太也姓李,在娘家时是长女,李妙琼就是裴二太太弟弟的女儿,而方玉蓉则是裴二太太最小妹妹的女儿。
因为裴二太太自己没有女儿,对这几个外甥女都特别喜欢,只瞧她把弟弟家的女儿娶进门,妹妹家的接过家来常住,还打算就在裴家给方玉蓉发嫁就知道。
要说李妙琼和方玉蓉两个更喜欢哪个,裴二太太心里肯定是偏向方玉蓉。这还不简单,一个是妹妹肚子里出来的,一个是弟媳生的。尤其方玉蓉亲娘嫁的不好年纪轻轻去世,裴二太太心里一直饱含伤感,把一腔对小妹的爱怜全部投注在方玉蓉上。
若不是方玉蓉跟裴珩差着岁数,现在做裴四奶奶的该是方玉蓉才对。
方玉蓉没有直白的跟裴二太太提裴珩跟李妙琼吵架的事情,而是在二人叙了家常关心了对方的身体后,才语气略略带着犹豫,吞吞吐吐的吐露:“姨母,有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跟你提。”
裴二太太笑:“你这丫头,跟姨母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是关于表哥和李姐姐……我方才路过他们院子看到马道婆出来,表哥跟李姐姐又吵了。”
只听说道婆两个字裴二太太的脸就沉下,甚至不多询问已经猜到是何事,一拍罗汉床上的枣木小几骂道:“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早晚有一天要被她气死。”旁边侍候的林妈妈和两个丫鬟俱都低下头来,大气不敢喘。
方玉蓉露出忐忑的表情,“姨母别生李姐姐的气,不然我岂不成了挑拨离间之人。我只是当心李姐姐做错事惹怒四表哥,伤了情分,想着告诉您一声,也免得他二人闹得不可开交还没个人居中调解。”
裴二太太叹气,“我的儿,难为你心好还挂念你李姐姐。她就是个没用的,你二嫂子都知道天天来我这里请个安问个好,说个家长里短,她就知道穿衣打扮吃喝享乐,亏得是我外甥女,不然哪个婆婆容得下她这种媳妇。珩哥儿不用说,你看这些年怎么待她的,不是我夸他,放眼看看来往的人真没一个像珩哥儿这样屋子里干干净净。偏你李姐姐眼盲心瞎看不见,听信那些三姑六婆的话,多少夫妻情分都不够折腾。”
方玉蓉毕竟是闺中待嫁女,裴二太太说到道婆之时语焉不详,不过方玉蓉却不是裴二太太以为的那般单纯,她对此事可不仅仅是知之甚详而已。
到了晚间,裴二太太打发走方玉蓉,叫林妈妈去请李妙琼。李妙琼头系帕子躺在罗汉床上,一脸苍白憔悴。
林妈妈进来请安,王妈妈陪笑着:“老姐姐怎么来了,快请坐。”
“免了坐,担着差事不敢多留。”
王妈妈殷勤的来扶林妈妈,“这是不巧,我们奶奶身体不舒服,这太太是有何吩咐?”
林妈妈要笑不笑,躲开王妈妈的手,道:“这么不巧,二太太刚好见四奶奶,四奶奶就病了。”
王妈妈还在套近乎,李妙琼却不耐烦看林妈妈脸色。
林妈妈是通房芙蓉的娘,她最近才罚了芙蓉,这会儿王妈妈甭想跟人打听出什么来。遂叫采白来搀扶她起身,“姑妈叫我,我就走一趟。”
裴二太太见到李妙琼第一句话就是:“去把芙蓉放出来,停了她的药。”
李妙琼身体正不舒服,听到这一句站都站不住,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眼眶含泪委屈的喊,“姑妈。”
裴二太太冷冷的道:“别叫我姑妈,这么多年也该改口了,叫母亲。”
她沉默了一会儿,幽幽然长叹一口气,道:“妙琼,你嫁入裴家也有四年了,这四年里我没催过你,但是你自己要知道本分。你私下找郎中看瞒得了谁,家里上上下下只不敢当你面说,背后议论的却不少,老太太那要不是我帮你拦着,你以为凭珩哥儿一人推得掉那边送的人?可你鬼迷心窍,行事越发没顾忌,真没把我对你的一番心放在心上,珩哥儿要是出什么事,你对得起我吗?”
李妙琼起身跪倒在裴二太太的脚下,委屈的哀求:“姑妈,您这么疼我,就再容我一次。”
裴二太太看着脚下固执的媳妇,恨铁不成钢的敲桌子骂道:“你怎么就这样不识大体,你就是让丫鬟给你生一个又怎么样,还不是叫你母亲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你看看你二哥二嫂子,也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么多年侍候我倒比你跟珩哥儿还贴心。”
李妙琼哽咽,委屈的道:“不是我生的,叫我一声母亲有什么稀罕的。”
裴二太太冷笑,“好好好,我方才都是白说了,你不肯听我的我也不逼你,省的你回家跟你娘哭诉叫大家以为我委屈你。只是等下回老太太,老爷发话,恐怕就不是给丫鬟停药,而是给珩哥儿娶二房了。”
☆、第8章 入住外书房
香莲和香蝶是夜回屋发现该比她们早一点回屋的月芍没有回来。香蝶自顾自的清洗,香莲却急得焦头烂额出去问人。
后来还是一个守园婆子悄声叫住她,“可别问了,小心给月芍惹祸,我下午看到月芍跟着四爷去了外书房,你当没这回事,不然叫四奶奶晓得,还不又是一场闹。”
香莲吓到了,脸色发白,脚步微颤的回屋。
香蝶在拿香脂擦脸,漫不经心的问她:“怎么,人野去哪了?不会又跟昨夜一样跑四爷书房去了吧。”
香莲闻言那提壶的手抖了抖,热水流到地上去,烫到了她的腿,她“啊”的叫了声,急忙放下水壶去看腿。
香蝶放下香脂,怀疑的打量她。
这么心虚慌张,难道月芍这小丫头真的又去了四爷那。
香莲看脚没事,背对着香蝶道:“哪有的事,她估计是在哪个姐妹屋子忘了时间,你睡你的。”
香蝶“哦”了一声,心中冷笑,趁着香蝶去取水的空档溜了出去找王妈妈。
王妈妈气坏了,这两日真是一件事接一件事,往日里看着老实的小丫头变得这么不老实,她对香蝶道:“你去书房把月芍叫回来,就说奶奶今儿个要她守夜。”
香蝶本来只想告月芍一状,并不想出头跟她对上,尤其是去跟四爷抢人,这不是不要命了吗。
她犹犹豫豫的不动脚,王妈妈拧了一把她的胳膊肉,“死丫头快去啊。”
香蝶战战兢兢的将来意通禀,裴珩淡淡道:“告诉你四奶奶,这丫头侍候的中我的意,以后就在我这留下,叫她另选人守夜。”
香蝶闻言,讷讷,“可奶奶……奶奶点名就要月芍……”
裴珩脸一沉,主子爷的气势自然而然就出来,“这后院里,我的话还不如四奶奶的话好使是不是?”
香蝶吓得不敢两股战战,不敢多言走了,满心后悔出这个头,如今差事没办成回去又要挨王妈妈的骂。
果然回去被王妈妈一顿打,打累了坐在椅子里骂月芍:“我看走了眼啊,竟然养了这么个坏胚子,没心没肝,叫她不要得意,哪一天落我手里,有她好看的。”
虽然骂骂咧咧,王妈妈却吩咐大小丫鬟不许在四奶奶面前多嘴说这事。而李妙琼也不会无缘无故关心一个小丫鬟,顶多问一声最近规矩不规矩,王妈妈回一句小丫鬟规规矩矩的呆在厨房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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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珩的外书房寒松轩坐落在垂花门外,正靠着西花园一角,闹中取静。往后头内院被垂花门并抄手游廊隔开,往前是裴家大爷和三爷的书房。院子里侍候的小厮有五个,三个成年的小厮则是随身侍候并外头跑腿办事,皆二十上下,叫明祺,明恒,明鸿;年幼的如永寿,永宣才八九岁,并不跟着出门,日常扫地守门。
寒松轩小院前方种了两颗大松树,树干笔直,枝桠遒劲。正面的是二层楼,一楼书房,会客室,藏书室。二楼两大间一小间,一间用作喝茶赏景之用,一间卧室,还有一间堆放了些杂物。裴珩叫小厮收拾了二楼那间杂物房,搭了一张小床让月芍在里头落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