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走至马车前,袁龙翘缓缓的握紧了右手,之前握着她的温度仿佛还留存在掌心。沉默了一瞬,心头微软,他上前亲自撩起了车帘。
里面的光线较暗,眯起眼才看得清蜷缩在车厢角落的纤弱身影:双腿蜷着双臂环抱,一颗臻首伏在腿上。
叹了口气,他的一颗心禁不住全然软了。
感觉到光亮,夏天怯怯的抬起头。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立刻别开了脸。
目光骤然变冷,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控。一甩车帘,他压抑的低吼:“把她给本王关进柴房,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准放她出来。”
周宋嘴唇动了动,看着袁龙翘的脸色,只能应了声:“是。”
又看了马车一眼,袁龙翘终还是迈步而去。
“殿下,七殿下、云大人和宇文大人都在书房等着您。”周宋撑着伞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
冷着一张脸,袁龙翘大步流星的直奔静墨轩。
柴房位于府中最偏僻的角落,早已废弃,木制的结构没有窗,因为年久失修腐朽的地方布满了许多缝隙与窟窿。柴房里空无一物,满是灰尘蛛网,潮气冲天。关闭了门扉,房中的光亮便只有从那些缝隙中透进的微光。
夏天紧贴在光亮处坐下,抱着自己啜泣不止。她怕黑,从小就怕。在家时,每晚睡觉她都会留一盏小灯;到了这里,凤荔也会体贴的留一只蜡烛不熄;即便是在那个黑漆漆的山洞,还有大哥的陪伴。可是此刻,在这漆黑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的哭声在空洞的回响。她想回家,想爸爸妈妈,如果她没有穿越还在父母的身边又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风雨凄凄,更映得那若有似无的哭泣声凄惨无比。
袁龙翘从静墨轩外经过,巴望在门口的袁龙鳞一下便跳了出来,直瞅着他略显青白的面色,不迭声的叫道:“三哥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样差?新嫂嫂救回来了吗?你怎么也不多带些人出去,担心死我了!”
听到声响,宇文启明和云无期也走了出来,见袁龙翘一身泥污,发梢还滴着水皆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来了?”袁龙翘不答反问,袁龙鳞也不在意,仍旧自顾自地道:“听到新嫂嫂遇刺的消息我们立刻就赶过来了,谁知道一来倒听说你亲自去寻了。”语调一沉,他板起脸:“三哥,不是小七说你,你怎可如此不智,万一他们的目标是你,引蛇出洞再伏击于你,那你就危险了!”
云无期掀了掀嘴角,忍笑看了一眼同样已放松了神色的宇文启明,伸手搭在袁龙鳞的肩上,温声道:“七殿下别急,三殿下平安回来就好,还是先让殿下换下湿衣再说吧。”
“哦,哦。”袁龙鳞忙让开道路,急道:“三哥,快换衣裳吧,小心着凉。”
袁龙翘茫然的抬起头,仿佛刚意识到有人在说话却又不知对方讲了什么,眉头卷蹙,转眸间竟不知又神游到了何处。
袁龙鳞看得疑惑,推了推他:“三哥?”
“唔。”定了定神,袁龙翘举步即走,只留下三人莫名其妙的互视彼此。
“周宋。”袁龙鳞一把扯住要跟上前去的周宋,呲着牙问:“发生了何事?难道新嫂嫂没救回来吗?”
“并非……”周宋眨巴着眼睛,心里寻思着该如何回话。
宇文启明也上前一步,“我看三殿下眉宇间满是怒色,又似乎心事重重,你若知道就快些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何事,也好让我们设法替三殿下排解。”
“这……唉,奴才也不知晓,只知道殿下一回来就下令将王妃关进了柴房。”
“为何?”袁龙鳞瞪大的眼睛。
周宋摊了摊手,忙地又追上袁龙翘的脚步。
宇文启明低头思量了片刻,突然风吹湖皱般的洒然一笑,轻快地道:“我们先走吧,此事我们是帮不上忙的。”
云无期一挑眉,袁龙鳞更是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是说?”云无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宇文启明含笑:“看来三殿下这一次是真的情动了。”
“你是三殿下的‘知音’,此刻我的心思自是不如你通透。”云无期开口取笑。
脸上微红,宇文启明转眸只道没有听懂。
“喂,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什么情动?什么知音呀?”袁龙鳞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宇文启明与云无期相视一笑,一左一右推着他沿着廊下朝院门处走去,“走吧,七殿下若是不放心,明日再来便是。”
☆、Chapter 30 人难离
沐浴之后袁龙翘换了身宝蓝色的家常袍子,腰间扎了一条亮银丝线滚边攒绣的软波绸缎带子,腰下垂着一只打着镶黄络子的玉坠子,头上没有戴冠,如墨的发丝挽在头上只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住。简单爽利的穿戴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挺拔如玉。
鼻子微堵,头也有些痛。一夜未睡却了无睡意,整个人放松的靠进太师椅里,双臂随意的搭在扶手上轻闭着眼睛头向后仰靠,他想好好的静一静,可眼前纷扰不断的总是出现同一个身影:长贞殿里遗世独立的清丽芙蕖,洞房花烛红衣潋滟的雍容牡丹,莫离阁前宁折不弯的傲骨幽兰,重伤之后楚楚可怜的带雨梨花……什么时候,他的心里融入了一个她?!蓦地睁开眼,直视着屋顶镶刻的吉祥如意浮雕,胸口微微起伏,太阳穴一鼓一鼓的迸跳,不期然的又想起她满是依赖的凝望着夏阳的眼神,抬脚猛地一蹬,身前的案桌轰然翻倒在地。
“殿下?”周宋慌张的跑了进来。
“出去!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本王!”
吓得一颤,周宋急忙掩门,悄声撤了阁内外所有的侍从。
以手抚额,轻轻的揉着额角,他的心绪从未如这些日子般乱过,这份凌乱甚至令他几乎丢失了一向引以为傲的冷静。右手虚握成拳,他不由自主的侧头回想着仿佛还留存在掌心里的温度。烫!他倒吸了口气,没错,她的手腕很烫……
椅子响动,一阵风似的刮过,房门处宝蓝色的衣角一闪即没。
屋内桌椅皆翻,屋外细雨淋淋。
空寂,萧瑟。
稼穑居是凌王府下等仆从居住的地方,也是府中最偏僻的角落。柴房就在稼穑居的后院,通常不会有什么人轻易到此处来。柴房的门扉紧闭,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息。
袁龙翘负手站在稼穑居的后廊檐下,隔着绵延不断的雨帘静静的凝望着陈旧漆黑的柴扉,心中百转千回的满是矛盾与挣扎。
不过是个女子,不过是个美丽一些且特别一些的女子,难道他袁龙翘会为了个小女子而英雄气短不成!他十八岁时便已纳了第一个姬妾,这几年他身边的姬妾虽然越来越多,但他从不曾将她们放在眼里。男子固然不可缺少女子,然而他们这些生来就是天潢贵胄的帝君之子娶妻纳妾又怎么可能不去权衡利弊,家族、势力、兵权、政权,这些往往要比一个女子的美丑更加重要。
右手紧握成拳,他努力的静下一颗躁动的心,望着前方的目光渐渐冷凝。或者这些日子他为她动了些许的情,可这难道不是因为夏静庭的关系吗?她成了他的妻,也同时成了他最有力的保障与支持,那么对这个已成事实且无法改变的“妻子”好一些似乎也无可厚非。他没有忘记在母后病榻前发过的誓言,此生他绝不会让任何女子乱了自己的心,更不会让任何女子成为自己的软肋。
心绪渐平,他默立着,坚定的闭上双眼再不让自己有丝毫的动摇。
雨势又渐大了起来,击在地上迸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噼啪声不断,石子路面被冲刷得异常干净。廊檐上的积水汇聚成一股股水流倾泻而下,连成一片天然的水晶帘。
帘动人不动,天色愈来愈暗,只是那身影久久伫立,虽不向前,亦始终不曾离去……
夏天侧身斜倚在墙边,一条腿伸长一条腿弯起,前额支在弯起的膝头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侧,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哭累了,脸上只留下干涸的泪痕,背上的伤口又痛又痒,**辣的好像着了火一般难受。
地上的一个托盘里放着她的晚餐:两碟菜、一碗汤和一碗细米饭。一名小太监先是送来了午饭,掌灯十分又送来了晚饭,见午饭摆在原处动也没动,他只看了夏天一眼便默默的换了饭菜又无声的退了出去。
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她托着一颗越来越重的脑袋,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外面的雨声听得她心烦气躁,这老天是漏了还是怎地,不歇气儿的下了两天还是下不够,索性换个更安静的地方可又舍不得这唯一透进来的一点儿光亮——外面廊檐下挂着的几盏灯笼。
“吱吱吱,吱吱~~”
什么声音?她陡地打了个寒战。
“吱吱~~!吱~~”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她下意识的坐正了身子,紧咬着嘴唇,连头晕都仿佛瞬间好了许多。
“吱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声音好像离她越来越近了……汗毛一根根的竖起,她一个蹦子从地上猛地窜起,虽然一手捂住了嘴,可惊恐的尖叫声还是穿过指缝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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