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太后蹙眉的样子,叶峥忍不住微微叹气。这可真是当局者迷,太后被人引着,如今对皇后的芥蒂已经完全无法消除了,就算自己告诉了她姚家的算计,且不说她会不会相信。就算信了,又如何呢?
说到底,要叶峥看着太后知道真相之后,因姚家人而伤心,他也于心不忍。想到这里,叶峥微微摇头,自己这么想,姚家有恃无恐,也是正常的。或许他们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是。
“母后今日可觉得好些了?”想到太后也是被人利用,叶峥心中又软了一些,轻声问道。
太后冷淡的道,“皇帝还记得关心哀家这个母后?那个将哀家气成这个样子的女人,皇上难道还要将她留着不成?”在太后心中,皇后就是勾了皇上魂的狐狸精,只要将她处理掉,皇上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这一部分是因为她本人对皇后的不满,但更多的,却是被人引导出来的。
可就算叶峥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乍然听到太后的话,也不由得脸色一变,“母后……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后虽然有错,可也罪不至此。朕已经处罚皇后了,难道母后就不能忘了这件事吗?”
听到他这么说,太后更加生气,这一气之下,又开始没完没了的咳嗽起来。这下子叶峥也不敢再刺激她,只能道,“母后,这件事日后再说。母后万万不要因为这个跟儿子置气,早日养好身子才是。不然儿子如何能心安?”
又安抚了一会儿,太后慢慢平静下来,叶峥便连忙起身告辞。蒋嬷嬷送他出来,忽然开口道,“皇上,奴婢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嬷嬷只管说。”叶峥道,“可是母后这里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蒋嬷嬷蹙了蹙眉,从衣袖中拿出了一物,当着叶峥的面摊开。叶峥本来见蒋嬷嬷拿出一张手帕,还有些不解,待得看到那手帕上的血迹,不由面色大变,一把将手帕抓过去,紧盯着蒋嬷嬷,“这是母后……?”
“是。”蒋嬷嬷垂着头不与叶峥对视,“奴婢也是才发现的。太后的身子越发差了。奴婢……”她忽然跪了下来,“奴婢求皇上,不要再因为皇后的事情刺激太后了!”
叶峥沉着脸,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蒋嬷嬷,半晌都没有说话。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想了许多,纷繁的念头在脑海中转来转去,弄得他头疼。可是等他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过。然后他缓缓的、艰涩的开口,“朕知道了。”
太后吐血这件事情,只有蒋嬷嬷和叶峥知道,而且似乎也只有那一日,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叶峥没有再去过坤华宫,每日下了朝就往永福宫来,守在太后的床边当孝子。
对此太后非常满意,除了叶峥不肯跟姚千兰亲近这一点之外,其他的都十分顺心。而叶峥也因为这件事情,跟太后说过几次。没有苏云同夹在中间,让太后昏了头,对叶峥的话,她也听得进去了。知道叶峥是不可能再娶一个姚家的女孩,虽然失望,可也还算平静。
于是,叶峥在努力了许久之后,总算是成功的将赖在太后身边的姚千兰给送出了宫。之后他便下旨,说是太后的病要静养,禁止任何人进宫探视。
一时间宫里又开始平静起来。只有坤华宫中的皇后,因为叶峥故意忽略,所以也被所有人遗忘。
一开始坤华宫的人并不着急,毕竟皇后和太后之间的矛盾大家都知道,现在太后病了,皇上稍微冷着主子,也是正常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满宫里似乎都将坤华宫给遗忘了,他们才开始着急起来。
反而是苏云同自己,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在其他人看来,这种平静,很明显是她装出来的。毕竟谁会在面对皇上的冷淡的时候,还能做到安之若素呢?
但苏云同自己知道,她心里是真的很平静。或者说,不平静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
她和这个时代的女子不同,她心中对很多事情,都有自己明确的定义,就算被叶峥冷待,也不会慌乱无措摸不着头脑,而是会去深究这件事情更深的原因。
她找到了。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在自己和太后之间,叶峥选择了太后,对自己冷淡,也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尤其是听说太后最近的身体越来越差。
虽然叶峥也对自己承诺过许多事情,但是苏云同已经不会去想了。她明白,皇帝并不是真的就金口玉言,这世上的承诺,有一多半是无法实现的。并不单是自己如此。
苏云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预感,她和叶峥之间,最大的危机出现了。
这危机如何出现,她心中已经有了一点眉目,可是要怎么化解,她却全然不知道。所以就算着急,现在又能做什么呢?陈嬷嬷几次让她找人传话给叶峥,她拒绝了。这个时候叶峥心里只关心太后,她让人去传话,也不过是徒然惹他厌烦罢了。
苏云同想了很久,最后她明白了。她在等。等叶峥做出最后的选择和决定,等他宣判他们关系最后的终结。甚至她很明白,自己是必定会输的。只是可能到底还不甘心,所以才会继续等。
在这个过程之中,她不止一次的回想自己进宫这一年时间所发生的事,想找到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症结所在,可她失败了。
泰宁十一年冬,腊月初三。苏云同等来了这件事情最终的结局——太后驾崩。
作者有话要说:小箱回来了!
☆、第83章 出宫休养
第一次因为贵妃的事情跟太后冲突的时候,苏云同还会怕。怕的不是太后的责难,怕的是叶峥的为难,怕的是因为这些事情,使得她和叶峥之间的路,会越发坎坷。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苏云同发现那种惶恐担忧的情绪,早就不知道被自己抛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她看着叶峥,眼神是温和的,平静的,仿佛两人之间的那些争执,那些冷语,那些互相无视都不曾存在过,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
叶峥回避了她的视线。其实他本来不该来的。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再见面也不过是相对无言,甚至要接受她的愤怒和怨恨,所以他知道自己不该来。可他还是来了。似乎只是为了再见她最后一面。
太后驾崩,天下缟素,而她临终前最后一个心愿,叶峥身为儿子,更是会一丝不苟的执行。她要求叶峥将皇后送出宫,永远不要跟她见面。他答应了。
圣旨之前就已经下发,皇后因为太后病故,哀毁过度,因此出宫休养。
如此含糊其辞的说法,估计真正相信的人没有几个。不过,也不会有人去追究这其中更深的缘故就是了。反正皇后在不在宫里,对大多数人来说,有什么差别呢?
如果皇后没了,很多人还可以盘算一下,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搏那个位置。可是现在皇后不过是出宫,虽然说在太后薨逝的敏感时刻,皇后出宫,肯定是某种妥协的结果。但既然皇上用的是休养的借口,说不得什么时候,皇后“休养”好了,就会回来了。所以大部分人,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苏云同的行装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内府的人十分知趣的将东西都搬走了,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对峙。——其实说空荡荡,也并不合适。因为苏云同真正带走的东西很少。
毕竟坤华宫作为皇后寝宫,许多东西都是按制皇后才能使用的,这种东西,即便是带出去了也没用,所以都留下来了。乍一看的话,会觉得这屋子和昨日也没什么不同。但只要细细打量,就能够看出来,桌上放着的茶具已经不是皇后最喜欢的那一款,软榻上铺着的褥子也不是平日的花色,甚至连屋子里摆放的绿植,都已经搬出去了。
叶峥的视线扫过每一个角落,仿佛强迫症一般的,寻找每一个不同的细节。他不知道自己找到了之后会怎样,其实能怎样呢?也不过是心口那种发闷的感觉更加严重些罢了。到今天这个地步,这一步踏出去,已是永远都收不回来了。
片刻之后,见叶峥一直不说话,苏云同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她以为他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却没想到只是到这里来发呆。所以她站起身,对着屋子里的人点点头,然后径直往外走。
这一次出宫,她一个身边人都不打算带着。这些人都是贺家送来的,说起来都不是属于自己的。撇开皇后这个身份不谈,实际上,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她苏云同的。这么想着,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不过苏云同也无所谓,离开皇宫之后,说不定自己反而会过得更好,找到人生第二春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是不能嫁人,但是宫外的空气,都要比宫里更加的自由清新。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过利落,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叶峥才略微急切的开了口,“皇后……”
苏云同回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看向他。叶峥只是急切,可是具体说什么,根本就没有想好,所以这会儿难买牛有些傻眼,欲言又止几次之后,才干涩的道,“一路小心。”
“多谢皇上记挂。”苏云同惊讶的挑了挑眉,但是也仅止于此。她屈了屈膝,算是谢过了叶峥,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