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他忽然意识到,也有一个人是可以站在他身边的。那就是他的皇后。身为皇后母仪天下,权势荣华都已经有了,更妙的是这些东西,都依凭于他这个帝王的给予,却又能够站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位置上跟他说话。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全心交付信任,那就是皇后。尤其是在今日,听了皇后所说的那些事情之后,叶峥更断定皇后不会是那些巧言令色,趋炎附势之人。这令他倍感欣慰。
虽然此前叶峥就已经察觉到自己对皇后动情,但他到底是皇帝,对本身的掌控能力非常强大,所以在避而不见几日之后,也就渐渐的恢复如常了。——至少表面上恢复如常。然而这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心中情绪激荡,一时之间竟难以平复。
“皇上?”苏云同本来心思就没有放在手中的书上,所以叶峥回神之后,她很快就注意到了,连忙将手中的书放下,微微倾过身子,笑道,“天色不早了,臣妾命人摆膳吧!”
叶峥这才注意到时间不早了。他的眸光逐渐清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在昏黄的烛光之下,苏云同没有注意到,他已然悄悄地红了耳根。方才那一瞬间,他几乎要伸手去将苏云同拥入怀中,幸好她先开了口,令他清醒过来。
叶峥心中怅然若失,又有一种解脱的放松。回神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个动作太过亲昵,倘若当真做出来了,若是面对皇后不解的目光,他当真不知如何自处。
心已经乱了,所以只想着逃避,“也好。天已经这么晚了。”
今日苏云同让人准备的,不是平素清淡的菜色,大部分的味道都很重,偏于川味。这是她自己最喜欢的,然而因为之前叶峥恶作剧一般的旨意,平日里她自己桌上也难得见到这样的菜色,好在如今太医说宣熠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才敢上这些菜。
虽然考虑到叶峥的口味,辣椒已经放得很少了,然而第一次吃,仍旧是辣得叶峥有些狼狈。一顿饭吃下来,连眼角都是发红的。这样一来,越发衬得人比花娇。
苏云同发现自己的视线很难从叶峥的脸上移开。真要说的话,其实她喜欢的不是这种花美男的款式。欣赏也就罢了,如果要嫁人,未免太过弱气,没有男子气概。但是见到叶峥之后,她才明白,这世上有些人的气质和长相竟会如此截然不同,如此矛盾反而结合出一种惊醒动魄的美感。
她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辣了不习惯,总之她觉得自己浑身发热,脸上冒汗,渐渐的好像连这一室的空气都开始躁动起来。
可惜叶峥只顾着低头吃东西,掩饰自己方才波动的心绪,是以根本不曾注意到苏云同的视线。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吃了一顿饭,叶峥就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第63章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
夜里苏云同快要睡下的时候,叶峥忽然让人送来了一盒点心。张龄亲自带着人过来的,笑眯眯的解释道,“皇上批折子晚了,这是御膳房新做的桂花酥,皇上吃着好,让奴才给娘娘送过来。”
“是单我这里有,还是大家都有?”苏云同闻言,下意识的问道。问完了自己就囧了一下,这不是薛宝钗送宫花的时候林黛玉说的话吗?瞧这满满的幽怨语气……她忍不住抖了一下,连忙转开话题,“皇上有心了。张总管替本宫谢过皇上的心意。”说着拿起一块点心吃了,点头道,“还有,味道很好。”
“奴才省得了。”张龄道,顿了顿又说,“这点心只做了一碟子,皇上分了一半儿,余下的都在这里了。”
陈嬷嬷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等张龄走了,这才上前道,“奴婢恭喜主子了。皇上这是惦记着主子呢,不然御膳房的点心,主子要多少没有,何必巴巴的送来?”
“嬷嬷怎么如此多言!”苏云同忍不住微微脸红。叶峥还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所以骤然来这么一下,她觉得自己有些心律不齐。
不过桂花酥的味道是真的好。
张龄回到明光宫,探头看了看,见叶峥正在闭目养神,这才小步进屋,在角落里站了,打算等叶峥休息好了再回禀,谁知叶峥立刻睁开了眼睛,“回来了?皇后说了什么?”
“回皇上,皇后先是问奴才,这东西是她单有,还是大家都有。又说多谢皇上惦记,点心味道很好。”张龄道。
叶峥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然而张龄伺候他那么多年,如何看不出来皇上心情舒畅?他笑着问道,“皇上,可要让那厨子也去皇后娘娘的灶上伺候几日?”皇上和皇后都有专门的御厨伺候,让这厨子过去伺候几日,也好让皇后娘娘的厨子学会这桂花酥的做法,如此皇后要吃,自然就更方便了。
叶峥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凉凉的,张龄立刻知道不妥当,连忙道,“奴才多嘴了。其实做好了,奴才从这里送去坤华宫,也是一样的。”
叶峥这才满意的低下头,继续批折子。张龄抹了一把汗,心中暗暗纳罕,皇上对皇后,可真不是一般的待见。
“好了,你下去吧。”又等了一会儿,叶峥将手边的折子合上,这才扫了张龄一眼,挥手让他离开,“杵在这里成什么样子?”
……
昨晚苏云同作死,将那一碟子点心都吃完了,结果积了食,夜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大半夜的爬起来看书,直到天光微明才终于睡去,结果才刚刚入睡,叶峥就带着人过来了。唬得陈嬷嬷连忙要去叫她起床,却被叶峥拦住了。
“皇后平日里都是如此?”叶峥掀开帐子看了看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皇后,沉着脸回头问陈嬷嬷。
“这……回皇上的话,娘娘昨日夜里积了食,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因此这会儿还未醒。请皇上恕罪。”陈嬷嬷避重就轻的道。
叶峥一听就知道苏云同平日里也是这么个样子。他挥了挥手,让陈嬷嬷出去。陈嬷嬷虽然满腹担忧,但还没有抗旨的胆子,只能忧心忡忡的出去了。
叶峥转过头,见苏云同实在睡得香甜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他知道皇后私底下性情多有惫懒之处,甚至连嫔妃请安也不让来了,却没想到她这般不顾规矩,竟然只是因为贪睡。
想到自己三更便要起身去早朝,皇后却能好眠到现在,叶峥开始认真的考虑,是否每日都到坤华宫来睡觉了。
正所谓夫妻一体,这种事情更不应该例外,不是么?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了一会儿,叶峥觉得自己也有些犯困,也不叫人进来,自己褪了外衫,掀开被子挤了进去,闭目养神。
苏云同是被热醒的。这个节气就连夜里空气也是温热的,更不必说白日了。幸好坤华宫高大宽敞,时时有风穿堂而过,多少能缓解些燥热,加上四处都放上冰鉴,也勉强过得。——但如果两个人紧贴着挤在一起睡觉,那就不行了。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也没有意识到现在的处境,钻出被子,觉得凉爽下来之后,才舒坦的换了个姿势,继续入睡。但就在此时,一条胳膊压在了她的腰间,苏云同蓦然清醒过来,睁开眼,正对上叶峥熟睡的容颜。
苏云同还是第一次看到叶峥熟睡之后的样子。盖因平时她宗室贪睡,每次起床几乎都是被叶峥叫醒的。——也真是奇怪,好像是看不得自己睡觉似的,每次在这里过夜,叶峥都会将她叫醒,让她起来伺候他更衣。明明有张龄在的。
美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尤其是叶峥睡着之后,眉眼间的凌厉之色褪去,那十二分的好颜色便显了出来,许是因为睡得好,更显得脸颊红润,眉眼温柔。这样的叶峥,是平日里所难以见到的。
苏云同仿佛被蛊惑一般,伸出手在他的五官之上虚虚描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她没爱过什么人,可她知道自己此刻这种心情,恐怕早已失去了冷静,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人。
平日里叶峥的气场太过强大,她总是会下意识的忘记他的年龄。明明自己比他大,但是两人相处时,却总是被压制得死死的。然而此刻,他乖乖的睡着,脸上显出几分青涩稚嫩来,像个孩子。
苏云同心情怜爱之意愈盛。她从前听人说,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有时会将他当做父亲一般的崇拜,有时却将他当做儿子似的宠爱。那时她尚且不懂,此刻却忽然有所了悟。
“叶、峥。”她轻声念着这两个字,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化成了水。手指在他脸上轻缓的摩挲了片刻,最终还是没胆量亲下去,只能闭上眼睛,将自己窝进他的怀中。
在她闭上眼睛之后,原本一直熟睡着的叶峥眼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能看到苏云同黑漆漆的头发,便伸手在她的头顶上拍了拍。
苏云同再醒来的时候,叶峥正坐在窗前出神。他的一半身子沐浴在阳光里,另一半藏在阴影之中,光与影的结合,让他整个人显出了一种矛盾而又惑人的气质。苏云同久睡方醒,目光几乎是痴迷的看着叶峥,半晌都移不开眼。
幸好叶峥似乎在想什么事情,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视线。等到缓缓清醒之后,苏云同不由红了脸颊。自己居然看着一个男人发呆,花痴到这个地步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