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府的禁地不像其他家族里的禁地那般,总是带着一股幽深阴暗的感觉。
章府的禁地内,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绿柏之中,假山假石,瘦骨嶙峋,花盆点缀,盛放着幽幽的花香,藤萝翠竹,点缀其间,景色倒是比外边还要精致不少。
也不是没有无意间闯入禁地的章府的人,有人因着这美丽的景色而赞叹,流连忘舍,忘记了归去,最终被人发现,乱棍打死之后扔进了城外的乱葬岗。
久而久之,便是禁地不曾上锁,哪怕光明正大的开着门,那些下人们也不过是低垂着眉眼,连眼神都不敢给予一个,便匆匆的离开,唯恐脚步慢了一些,被人知道,自己的下场就和乱葬岗的那些人一样。
章华夫人迈着轻松的步子,跨进了禁地,甚至还小女儿一般的,走一步,跳一步,脸上挂着纯真的笑容。
她走走停停,时而拂过那些花盆深嗅花香,时而摸摸瘦骨嶙峋的假山,脸上满是纯净的神色,时而在火红的枫树下随着秋风翩翩起舞,舞姿优美,神情里带着追忆。
忽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精致的眉微微的皱起一个深深的褶皱。
修饰的完美的,犹如贝壳一般晶莹亮丽的指甲被她咬在嘴里,多了一些少女的纯净。
章华夫人“格格”的笑着,随之手指轻点,数了数几个数,手停留在假山上的一个凹处,手微微的旋动着,转了几个转。
只见——
原本嶙峋的假山、带着瀑布的地方突兀的出现了一个狭小的洞口。
章华夫人笑着看了一眼,似乎为自己的机智而得意不已。
她轻提着裙裾,如蝴蝶一般翩然的走了进去,丝毫不在乎假山上因为没有人打理,而有些恶臭的水留在她的身上,打湿了她的发鬓,使得她有些狼狈。
随着她进去之后不久,假山的门慢慢的关起。
而她方才出现的地方,也赫然的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身形硕长,从假山的另外一面跃出,身子紧绷似乎充满了力量。
他伸手像方才章华夫人做的那样,拿手轻轻地划过假山,数着数,修长的手指停留在了那个凹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却是没动。
随着他的轻抬眼,微皱眉,一张精致不已的脸颊暴露在了空气中。
I……
假山的门缓缓的关上,假山内一片黑漆漆的,可章华夫人却丝毫不惧,一句踩着步子前进。
此刻,她脚步从容,没了方才的轻快,似乎又成了在人前时的高傲模样。
“啪”的一声,空气中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微弱的火光在这缺少氧气的假山内部燃烧着,消耗着为数不多的氧气。
一张面部凹凸不平,满是坑坑洼洼的脸出现在了章华夫人的眼前。
章华夫人的脚步停了停:“哑奴。”
被唤作“哑奴”佝偻着铜锅一样鼓起的背“咿咿呀呀”的比划着。
章华夫人像是拍着宠物一样随手的拍了拍他,“难为你了,十几年如一日的待在这里,替我看着他。”
哑奴满眼激动地看着章华夫人,满是伤痕的脸贴着章华夫人细嫩光滑的手,一下而又一下的磋磨着,神情满足。
章华夫人的脸上扬起一抹淡淡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厌恶,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的灿烂,依赖的神色更甚:“哑奴,若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办了才好!”
哑奴咧了咧嘴笑的满足,用手比划着,试图想要发出一些声音来,无奈干涩的喉咙只能发出“咿咿呀呀”这样的单音喉结,而就是这些单音节,也是他费尽了全部的力气发出的。
章华夫人扬起小女生一般的脸,爱娇的朝他笑了笑,对自己的美貌不已的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哪个弧度使得她的脸看起来更加的精致,更加的魅惑,使得男人更加的为自己着迷。
哑奴果不其然,满眼放光的看着章华夫人,严重迸发出星辰一样的光芒。
章华夫人再次如对待宠物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哑奴的背,以安抚他蠢蠢欲动的眼神:“带我去看看他。”
闻言,原本眼里带着光芒的哑奴眼神不由得暗淡了下来,转身便朝着里面走了进去。
章华夫人见状也不过是无所谓的挥了挥袖子,她知道,哑奴只不过是在耍一些小性子,若是她不理他了,到时候他自己会贴上来。
果不其然,才没走几步,哑奴便小心翼翼的停住了脚步,讨好的朝着她笑了笑。
章华夫人看也没有看哑奴一眼,随着他朝着内里走去。
山洞内曲曲弯弯,很是繁琐,随着愈加的深入,洞里的空气愈加的稀薄,章华夫人不由得觉得有些呼吸不畅,也不知道哑奴是怎么才十年如一日的在这个洞里存活的,那人,又是怎么能够坚持到现在的。
哑奴待在空气稀薄的洞中早已习惯,丝毫不知道章华夫人的气色已经开始有些不好,他欢呼雀跃的走在前面,为了自己难得与心爱的人相处而高兴不已。
一刻钟后,章华夫人跟着哑奴出现在了目的地——山洞的最深处,一个装扮得很是寒酸的房间。
之所以说寒酸,是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煤灯。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个屎黄色的厚实大水缸。
水缸内,一个面容俊挺硬朗,但却华发横生的男子半死不活的靠在水缸里,嘴唇干裂、脸色沧桑。
章华夫人快步的走了过去,像是在看着自己心爱的宠物一般的看着水缸内的头颅,眼神里满是心痛:“亦欢!”
听得来人叫唤的声音,水缸里的那人不过是抬了抬眼看了一眼,便复而又垂了下来。没有丝毫的情绪。
章华夫人被水缸里的人的憔悴弄的心痛,也不计较那人的无视,反而是气愤至极的转过身质问着哑奴:“哑奴,你做了什么,使得他变成了这样?”
说着,章华夫人的袖子中凭空的抖落出一条大红色的鞭子,房间很小,章华夫人不过轻轻地一挥,便打在了哑奴的身上。
第一鞭是轻的,可第二鞭、第三鞭、第四鞭、……一鞭比一鞭重,一鞭比一鞭的声音在空气中划破的声响更大,哑奴起先是忍着不动,咬着唇有些哀伤的看着章华夫人,面目狰狞的脸上,唯一那双眼睛如水波一样,清澈动人,似乎在诉说着袅袅的情话。
渐渐的,章华夫人的鞭子声愈来愈重,打在哑奴的身上便是一道深深的红痕:“你这卑贱的奴才,居然敢如此对待于他,是不是不将本小姐的话放在眼里了?本小姐叫你好好的看着他,你居然让他变成了这样子,你想死,是不是?是不是?”
“你说,你说了本小姐就成全你!”
章华夫人越说越恨,看着哑奴狠咬着唇,但却用清澈的无辜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恨也愈加的深了起来。
总是这样!总是在这样,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
难道他以为他装出了无辜的样子,她就看不出来他是诚心的吗?!
章华夫人俞想愈加的觉得哑奴可气,鞭子挥舞的愈加的重了起来,直打得哑奴因为疼痛而在地上哀哀的翻滚着,可怜哑奴哑巴,却是一句疼痛的叫唤也发不出来。
水缸里的人对于章华夫人打哑奴的姿态不为所动,甚至连眼神都不曾给予过一分。
章华夫人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不由得更加的气愤,将自己的怒意全部都撒在了哑奴的身上。
哑奴双手抱着肩,狠狠得缩成了一团,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那水波一样清澈的眼看到章华夫人的手因着皮鞭的颤动而引起的红痕,眼睛猛地一颤,随即握住了章华夫人手中的皮鞭,阻止了她继续行动的动作。
章华夫人气急额抬脚,一脚揣在了哑奴的身上:“狗奴才,还敢抵抗了是不是?”
哑奴跪在地上神色委屈,但却依旧坚定的比划着:“哑奴不敢躲,哑奴只是怕小姐手疼!”
章华夫人看也不看一眼哑奴,显然对于哑奴的话语无动于衷,她只拿着自己迤逦无比的眼看着缸中的人:“亦欢,你说话!”
“说你爱我,说你要跟我走,说了,我就放你出去!从此你再也不必待在这里,跟这个卑贱的奴才待在一起,受他的凌辱。”
“就算你没了手,没了脚,我也不会嫌弃你!”
……
章华夫人径直的说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人,却见自己说的动容,而那人无动于衷,不由得有些气闷,只低低的放低了声音,有些服软的到:“亦欢,你说话,你说话好不好?”
被叫做“亦欢”的缸中人的眼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章华夫人,就为开口的喉咙生涩的吐出了几个字:“说什么?”
章华夫人闻言,顿时笑容浮上她的脸颊,愈加的姿色倾城:“说你爱我。说你要出去,你要跟着我走。”
亦欢面无表情:“章华,但凡我有一丝的爱你,也不会在这缸中做了这么多年的人彘。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我恨你都来不及,又岂会爱你!”
“你!”章华夫人因着亦欢的这一句话而气的面色扭曲,脸色苍白,哪怕是杜小九那一连发嘲讽的话语带给她的话语也不如眼前的男人的话语来的锥心。
面有忧色的哑奴从地上爬了起来:“咿咿呀呀”的比划着,在劝慰着章华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