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守卫估计也是新换的,没一点守卫的样子,竟也不认识我。我忽然想起那个梦里,也是现实发生过的。
彼时我和李淳风还一道住在这三皇子府邸,正筹谋着如何给兵部尚书周范夫定罪。周范夫那时正向先帝谏言,说是李淳风贪污江南筑河堤的银两,致使数万百姓遭遇洪灾而无能无力,丢了性命。
李淳风到底有没有贪污,我不知道,当时我绝不信有,于是伙同十三兵卫,兵分两路,一路去查河堤贪污案,一路抓了周范夫的儿子,想把事情暂时压下来。待一切查明再说。
孰料,周范夫竟然会是个榆木脑袋,在朝堂上直指李淳风抓了他儿子逼他就范,干脆以死明志,丢了份谏言书在朝堂上,竟成了死谏。
南朝开国皇帝曾立下祖训,但凡臣子死谏当位者必须彻查。
先帝本就觉得李淳风城府太深,这般一闹,指不定就要拿李淳风开刀。河堤贪污案,即便不是李淳风做的,估计也是凶多吉少,更别谈什么皇位了。我们只能想着先处理处理贪污案,也就把周范夫的儿子给搁置在旁,忘了个干净。
也不知我爹从何处得了确切的消息,知道周范夫之子在李淳风手上。我爹一生太过耿直,在官场上铁面无私,因为好友极少,周范夫是其中一个。
当日我爹便如我这般被守卫挡在了外头。
守卫是李淳风亲手选的,如何不知我爹拥护的是大皇子,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我从长廊拐角过来,视线穿过前庭,正见着我爹和守卫两相对峙着,面色涨红,气得发抖。堂堂当朝丞相,却仿佛是个市井小老头。
我爹也看见我了,眼神太过复杂,竟叫我一时不敢上前。
那日,我爹第一次对我恨铁不成钢,他说:“北箫,我曾教你,君子处世当顶天立地,还教过你祸不及妻儿,更教过你是非善恶的道理。你虽是女儿家,我也把你当儿子般精心栽培你,不曾想,竟是这般结果。倘若早知如此,我当初不如将你养在深闺,绣花刺绣。”
今儿个是鬼节,怪不得我能梦见我爹。
梦里叫我惊醒的就是我爹看着我时的,眉眼,复杂之中又饱含失望。后来因着周家用周范夫之子一事告御状,人到底是没有放回去。我爹也再没说过我一字半句,我每每回阜家,我爹只问些身子可好之类的话。
在天牢里,我爹不曾看过我,我一进去,他就跪在了地上求我,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我想他是连失望都不愿再对着我,只是痛哭失声,叹息自己养了个女儿,如何聪慧,倒不如别人家刺绣绣花的姑娘。
我跟守卫说我只在台阶上坐会儿便好,守卫耗不过我,也就随我去了。我坐在台阶上,仰脸正对着我爹当年站的位置,他那双失望透顶的眉眼清晰刻骨。
今儿是鬼节,爹,我等你到子时,你会不会再教我一句君子处世,当顶天立地,这回我会听的。
“女儿家不能一个人哭。”
我仓皇抬头,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瘦骨嶙峋,递了块手巾给我,破破烂烂的,竟是很干净。
作者有话要说:
☆、落花识君(二)
夜幕正被月光铺上淡淡的光晕,整个帝都都是灰灰的暗着,不用走得多近也能看清楚来往之人。
临近子时,路上行人不多。
李渊一飞奔而至,动静有些大,显得突兀。他就站在拐角处的围墙下,大喘气的声音隔着距离也能听清楚,门廊上的灯正照得他面上的神情,从最初的仓皇失措到面色沉静。
我收回视线,现下我不想见任何李家人。身边坐着瘦骨嶙峋的小孩儿忽然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裳,我顺着他的小眼神,回过头一看,吓了一跳。
李渊一正站在我们的后面,背着光,只一双眼太过明显,冷冷地看着我们。然后伸手把瘦骨嶙峋的小孩提溜起来,丢到一边。他只站在那里,眼睛有些危险地眯起来:“起来。”
我不想理他,不过我还不能跟他撕破脸。此番出来,渊王府定是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下次再想出来,不是易事。李渊一是王爷,他想看住一个我太容易。就像李淳风,一句话就让我在宫里一住三年。
我只能站起来。
李渊一身上威严深重,俨然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大将军,背着光,面目模糊,只一双幽深的眼,他冷冷地盯着我,尽力压制体内要暴躁而出的怒火,沉声道:“你知不知道帝都多少人在找你,恨不得你死;你知不知道要是我晚来一步,你可能明天就会暴尸街头;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掀翻帝都,差点做了最坏的打算……”
“抱歉。”我开口,被他抬手捏住了肩膀,他的手指太过用力,让我错以为肩骨快要碎掉了。
“你知不知道我在李淳风的皇子府邸找到你是什么感觉?”
李渊一说着,面上的暴怒成了委屈,他低下头,缓缓凑近,呼吸尽数落在我脸上,“李淳风就那么好,你得一点机会就眼巴巴的逃出来,一座破宅子也要帮他守着。”
我皱眉,肩膀太疼让我解释都开不了口。
李渊一抿着唇看我,忽然闷笑出声,笑得若无其事:“你现在是渊王妃,就算李淳风是皇帝也奈何不了我,你能逃出来给他守门,我就能抓你回去。逃出来一次,抓一次,等我烦了,你就别想出来了。”
我最讨厌这些王公子弟、皇亲国戚。以前不觉得,后来在宫里呆着就很讨厌,在他们眼里素来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他们一句话,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
而我是草民,我想要得到什么,只能试着解释。
“王爷,我没有逃,我只是想出来走走,我不是木偶,不能永远呆子在一个地方。可是渊王府那么多人看着人,却没一个人能决定我能出来。”
“我说过,只要你好好吃药,我会让你出门。”
“是会,不是可以。”我叹息了声,尽力争取自己的权利,“一年让我出门一次还是两次?这些都是会,可我不想这样。我说过,王爷不满意我,想要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可休了我再娶……”
李渊一沉声威胁道:“你休想。”
随即面色又暴虐起来,抓着我的手施加了力道,生疼,“你这么想出来,就是来帮李淳风守破宅子,那你大可不必出来。
身后一阵凉风吹过,我仓皇偏头,往后看,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附近也不知有没有更夫,是过了还是没过子时,也许我爹压根就不想过来,所谓托梦不过是那些个破庙里的庙祝骗钱的活计。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我爹,当朝丞相,曾在这里被守卫拦住,狼狈不堪。我想今日是鬼节,他要是再来,我想能让他进去。然后听他的,能顶天立地,他的要求我能答应下来,让他不至于连老友的灵堂也不敢去,只能躲起来偷偷磕几个头,上一炷香。”
我不知道这些话,李渊一懂不懂,他贵为南朝王爷,大概没有如我爹那般窘迫的时候。
“你可以跟我说。”李渊一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说了你也不会答应,这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点点头说好,说只是因为他去了宫里回不来所以我没机会说。
李渊一果然高兴起来,可以虎着脸提醒我:“不许再提休妻一事。”
他到底是王爷,命令一事做起来驾轻就熟,看上去确实也更像是他,反倒是平日里的温言模样看着别扭。
我说好。
我已经不是什么小孩子,那些发了毒誓的说反悔也就反悔了,也不见什么天打雷劈,何况是一句威胁的话。这种话,高兴起来可以随时说,以前李淳风没少让我不许受伤,我还不是每每回来浑身是血,他也常常最先问的是要杀的人如何如何,最后才是让大夫给我上药。
所以说,这种话,只要习惯了,说得如何惊天动地,也就是一句话,跟今儿个天气不错没什么不同。
我只争取我能现下能握在手里的:“我可以出门?”
李渊一想说不行,对上我的眉眼,最终改口道:“让柊叶跟着你,他会安排。最近帝都不太平,暗处很多人在盯着。李淳风大概知道有人在查当年阜家的案子了,陆心源那边也不安全,估计很快就会摸到你头上。”
随即扫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如此紧张。”
“陆心源回来,又刚好有人在查阜家的案子,会怀疑到我头上不奇怪。想来朝堂又要大换血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叹息还是追忆。
李渊一面色有些不好,想来是想着先帝如何苦守的江山,被人轮换了半数,如今先帝才走了三年多,又一场腥风血雨。
“日后别来的,李淳风不会过来的。我承认陆心源是我安排的,他本无意回帝都,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李淳风怎样的人。从前你想让他当皇帝,我不阻碍,如今扳倒了,我自有能当皇帝的人。”
这般大逆不道,更是谋反的话,李渊一说起来太过随意,好似只要他愿意,不费一兵一卒,前头的人就死了。
“王爷可安心,李……皇上不会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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